☆﹀╮=========================================================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黑篮赤司bg]当有一朝我老去 作者:阿诺不叫施瓦辛格 当有朝一日,青春记忆里的少年们已不再年轻,不再那么光芒四射,不再是昔日那些热血激昂满腔勇敢执着的完美形象后,你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他吗? 清水千回用此后几十年的时间解释了这样一个问题,但偶尔她还是会遗憾于没能早早来到赤司的世界里,去参与他的一切,分享他的悲伤和喜悦,成为他成长影子里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可惜来晚了一步,好在爱从不因为时间而泯灭于岁月之中。 内容标签:原著向 黑篮 搜索关键字:主角:赤司征十郎,清水千回 ┃ 配角:黑篮众人 ┃ 其它:黑子的篮球,赤司征十郎bg,原创女主,原著延伸   ☆、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w这里是新文,我是阿诺 不定期更新,最近假期一定会勤加更文233 上一篇《在后来的故事里》有提到想要赤司君进入婚姻的前提是因为爱情 时隔半年后脑洞大开想说说如果赤司的婚姻没有爱情会怎样 一直以来写文的缺点是实在慢热,但要相信总会是HE的ww 看完的话请大家多留言撒~   【一】   整个秋天赤司过得并不算安稳,受金融危机冲击的影响股价暴跌所带来的一系列后作用力致使整个赤司家族忙不应暇。   “搁十年前你不会这样。”面对赤司停牌的举动,同样在危机里紧张挣扎的绿间还是忍不住打趣到。   赤司碰了碰老友举起的酒杯,毫不留情地回敬:“哪像你,十年前就已经和现在一样的畏手畏脚。”   绿间低笑了一下不以为然,低头扫了眼手机,对于今日妻子没有发催回短信而感到有些惊讶,不免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与其说变成熟,倒不如说是我们老了。说起这个,你上周日的相亲怎么样了?”   清吧里的提琴手演奏完一曲准备换人期间骤然的安静让赤司有些不适应,仅剩的碰杯声和低语声让他的耳内一下子被翁鸣充满。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直到下一首曲子响起才回答绿间的提问:“没什么变故的话,差不多定下了。”   “这回怎么不犹豫了。”   赤司用指尖在吧台上跟着萨克斯的节奏敲出拍子,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扣上西装,“早些回去吧。”   绿间推了推金框眼镜,看了下时间,喝完被子里最后一口啤酒,便也跟着拿起搭在一旁公文包上的西装。“那我提前两个小时祝贺你吧。生日快乐。”   30岁生日快乐,赤司征十郎。   *   刚入秋的时候赤司到底还是答应了父亲所谓的“最后一次了,早先答应了别人的父亲,如果还是没有缘分就算了,看命运的安排吧。”的要求。换做十几岁的自己可能永远想不到会有需要相亲的一日,当年一门心思满脑子竞争、奋斗以及闯出一片天地,总认为寻找合适的人是再自然简单不过的事情何苦急于一时。成年后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眼十几年过去,到了世俗认为的该成家的时候,赤司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去爱一个人最好的时机。   当赤司看到西餐厅靠窗边桌前自己即将面对的那位清水家的小姐的背影,心头还是免不了有一丝疲倦。又是一位大和抚子,他心想。但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走上前去。   “您好,我是赤司征十郎。”   正在看窗外的景色的清水千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聊地搅着咖啡,有些后悔于自己到的太早而陷于这无聊的等待中,此刻被突然想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便慌忙站起来,条件反射一般地鞠了一躬。   “清水千回,没注意到您的到来万分抱歉!”   赤司抬手看了眼手表,刚刚好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将公文包放到椅子上坐下,“是我到晚了。”轻轻扯了扯系得有些紧的领带,赤司这才抬头看了清水第一眼,便对上了一双很有光彩的眸子。   漂亮。这是赤司对清水千回的第二个印象。温柔与美丽,这几乎是他过去见过所有的大家闺秀的模样,用绿间的话来说,从未料到毕业后见到的姑娘们竟都一副面孔,我大和民族对优秀女人的认知有时候真是死板得可笑。   二人良好的教养让他们对所有人抱有基本的礼貌和尊重,更是极少对女性有过多的评价,但当赤司听到绿间这样的结论时,却也仍然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可即使赤司在各种场面见多了这般优秀的年轻女子,他还是无法将清水千回划入普通的行列,她漂亮的有些让他心生疑惑。   不过二十多岁而且有着出众的容貌,在开放的现代社会里何愁寻不到与之匹配的真爱,而走上相亲这条路呢?   “长辈的安排,对一些陌生事物的憧憬,还有对失去一个良好伴侣的可能性的恐惧。”对方好似有读心术一般回答了赤司的问题,在赤司惊讶的神色中清水两只手抚上咖啡杯,倾身扶上桌面,拉近了一些与赤司的距离,“赤司君难道不也因为这些原因前来吗?”   眼前黑色的双眼陡然在赤司面前放大,他有些不自觉地向后靠了一些,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对女子的打量和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惊讶终究有一些……“抱歉,失礼了。”   清水也发现自己拉近距离的方式有一些唐突,一下子尴尬起来,不自然地搅着早已凉了的咖啡,清咳了一下,开口说:“因为上一次相亲的对象直接问了出口,所以我想……大家总有着同样的困惑吧。啊啊,刚刚被吓了一跳没做好准备,”她突然坐直身体,眼神有一些闪躲,“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清水千回,刚留学回来,目前……在朋友的一家建筑公司工作,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赤司看着她极力装作自然但到底掩饰不了眼底的胆怯和害羞,垂眼笑了一下,松松地握上清水伸出的手,“赤司征十郎,在自家企业工作,请多关照。”说完他询问了清水的喜好,便抬手示意服务员点单。   尽管小时的家教一直训导吃饭不能说话,在英国大部分时候也是独自一人进食,此刻的清水却总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沉默。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一人生活面对各色各样的场景总能应对自如,可是相亲的对象是赤司征十郎,在这样优秀的人面前清水还是拘谨得不行。   赤司将这样的局促收入眼底,擦了下嘴率先打破了沉默:“清水小姐一直在国外生活吗?”   “不……大学才去的英国,此后graduation gap去欧洲游玩了大半年才耽误了回来的时间,高中是洛山高校。”看到赤司听到这熟悉的词语而温柔了一些的神色,清水放松地笑了一下,“说起来在校时也还一直从老师那儿听到你不简单的事迹呢,赤司学长。”   会提及洛山是赤司不曾料到的,手头拿到的关于清水千回的资料大部分关于品德、性格、学历和在留学期间发表的一些论文以及杰出的毕设,并不过多追溯这以前的东西。他的高中啊,好像还在昨天一样,却又已经过去十一二年的光阴成为遥不可及的历史。   “难为老师们还记得。”   “恐怕现在还记得呢……赤司君到是和我过去想象的样子意外符合呢。”紧接着清水发现自己这句话有一些歧义,忙不迭地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懊恼得不敢抬头直视赤司的眼睛。   并不是大和抚子。赤司在心中纠正了自己对清水的第一印象,可能是在国外长久生活过的缘故,清水千回和赤司之前见过的几位大家闺秀有着说不清的区别。气质吗?不算太好,也并不标致。但也不至于鹤立鸡群到引人注目,撇开长相家室不说,到确实是他过去在学校里见过的,大部分普通女孩子的样子,或许较为年轻的年龄也是使然的一个原因。   但似乎……还不错。   “清水小姐这么年轻,冒昧地问一句,您对婚姻的理解是什么?”   被赤司这么问道,清水有些一愣,接着便反问:“赤司君呢?”   见着问题被推了回来,赤司感到些许惊讶——他将这个问题问过每一位有想要与自己交往的女子,期待得到一个令人满意或是合自己心意的答案,很显然目前为止没有,但他此刻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明白自己对于婚姻的理解究竟是什么。   心仪吗?   大概是完美吧。他心想,却没有说出口,而是微微抬了抬眉脚,示意清水这是由他抛出的问题。   清水千回侧目看了看窗外的霓虹景观,不知不觉天已经很晚了,玻璃窗前映射出她的倒影,为显礼仪而画上淡妆让她的五官较平日立体了许多,也让她自己感到陌生了一些。   总希望在第一面的时候能给这位许多少女心中不可替代的王子形象的人物一个良好的印象,却又隐隐害怕自己会在日后渐渐不符合这样的形象而让对方失望。更多的是清水在害怕,害怕她终将成为过去自己不喜欢的那个样子,终身带着一个温顺的面具面对着一个崇拜却永不能接近的丈夫、和一个用包容小心堆砌起来的家庭——如大多数平凡的女人一样,尽管她明白自己本就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份子。   “大概是遗憾吧。”良久她回过头,小心选择着措辞对赤司解释道,“想建立一个港湾,一片蓝天,一件坚硬的铠甲,一座精致的屋子……里面包裹着我和世界上另一个我,我们带着满身的遗憾闯入,像所有的夫妻一样,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分享着彼此的所有,然后终其一生去磨合去一步步攻克。然后……然后当有一日我们老去的时候,细数剩下的那些遗憾,不带有一点的悲伤和无奈,我将它称作完美。”      ☆、二   【二】   [明天有空吗?]   没有辜负清水千回一下午的等待,在周五的傍晚她终于等来了所期待的短信。   从那次相亲过后,每一个周末赤司都会发来询问是否有时间出行的短信,而清水则很有默契地直接回复想要去的地点,电影院也好、游乐场也罢,她甚至提出过在咖啡厅看一下午书的提议,赤司都一一允诺。   清水千回有时觉得是他的包容,有的时候却又揣测这她姑且称之为“约会”的行为是赤司征十郎的一项任务,必须完成,无所谓自己喜好与否的那种。   [一个多月了哟,赤司君什么都不说,可是很容易让人误解的呢。]   她斟酌了一下,回道。   这次不同于往常赤司很快地回复“好”,清水等他的回答等了些许时间。这让她悬起了心,还好没叫她焦虑到发去道歉信息,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清水君朋友的建筑公司周末开着吗?可以的话想去参观一下。]   似是对这个提议感到惊讶,清水千回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刚发去回复就忍不住轻笑了一番,顺便在心底赞扬了一下赤司转移话题的能力。   “千回,明天还是要出门吗?”两声敲门后门外传来了清水妈妈的声音,她前去打开门,冲着妈妈用微笑代替回答。   “赤司君想去Ivy公司看看。说起来……又要纠结穿什么了呢。”   清水妈妈径直打开衣橱认真挑选起了衣服,“打扮一下总是不会错的。一开始我还挺反对你父亲相亲的提议,现在看来,”她拿出一套规规矩矩的休闲服,放入一旁大衣里比了比,“你们好像发展得还不错的样子。”   “就这套吧。”清水走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衣服,对她的话却摇了摇头,“要我说,我还真看不透赤司君在想什么……对方是他的话,我连问问明白的勇气都没有。说到底还是感觉我们高攀了人家。”   清水妈妈有些好笑地戳了戳清水千回的脑袋:“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高不高攀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才二十五岁,怎么整日老气横秋的。”   千回开玩笑地躲闪着,心底也思考起了母亲的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   好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赤司君都是一个完美的对象。他本身有着极其出众的外貌与双商,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一举一动上流露出对她的尊重和小心也让清水挑不出任何缺点。   清水千回细细回忆着两人相识的点滴,赤司习惯于将所有的选择权交给清水,从不对她的品味有什么不好的点评。清水不算是什么多话的人,但好像总是不能忍耐二人相处时的寂静,便忍不住一直讲啊讲啊,有时说说高中时和好朋友们到游乐园的趣事,有时讲讲留学时候遇到的麻烦和搞不懂风俗而惹出的笑话。讲到兴奋的时候,她按捺不住比划起来,而因此整个人在赤司眼中的形象也更生动了一些。   ——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赤司对她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感到丝丝有趣,哪怕清水只是在说很普通的一件小事,她好像也总有办法让这小事变得生动好笑,也使赤司以听她说话当作一件不大不小的乐趣。   而清水一旦说上了兴致,即使是在喧闹的人群中,也一直津津乐道地分享着好玩的事儿,也一直注目着赤司的神色怕对方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赤司的反应,却有时也因此不注意行走而撞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来二去后赤司便会在这时格外注意,关键的时候轻轻拉住清水避开人潮。   “啊呜——”回忆到赤司握住自己手臂以防和别人相撞时的触感,被窝里的清水千回脸无法克制地红了透,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接触,自己却好像想到什么奇怪的场景似得无比害羞。   清水把自己的脸闷在被子里,却被陡然听得清晰的心跳声吓了一跳。   不是吧……不过一个月,甚至撇去平日发短信问候的时间,真正相识见面的次数不过四五次,就喜欢上他了吗?   她想要迅速抛开这个念头,可是转瞬间又被“一见钟情”四个字打败。是啊,人家见一面都可能寻找到真爱,而我结结实实地和那人单独出去四五回……那人可是赤司征十郎啊……   哪怕真的是一见钟情,好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喜欢就是喜欢呀。”母亲说的不错,可是清水仍有些胆怯。她明白自己一次次答应赤司出行的行为,多少都是潜意识里不知不觉喜欢上的作用,即使这样的喜欢可能包含了一些对赤司的好奇,却仍不可磨灭“喜欢”的含义。   而胆怯由于贪心——她不知道赤司一次次的询问,有没有喜欢的意思在里头。   *   “这里就是我平日工作的地方。”清水千回推开一扇门,侧身让赤司进入,赤司抵住门示意她松开手,随后才跟入室内。   赤司原以为清水会是在一家较大的企业工作,即使她曾说过“朋友开的”,他也理所应当的认为是那种很了不起的朋友。   所以当他看到眼前的这个典型的格子式办公室的时候,眼底的诧异一分不少地被清水看清。   “和我同期联谊学校的毕业生,比我早回来些建立了这个小公司。早早答应了她来帮忙,也省去了找工作这个步骤呢。”清水解释着,下意识地带领赤司走到自己办公桌前,“还在发展期,人手不够但是几个项目做得还不错,所以批下来的方案越来越多,也算是蒸蒸日上呢!”   快到自己办公桌前时,清水突然想起了什么紧急刹车,手撑住一旁的玻璃夹板,挡在了赤司面前。她的动作太突然,赤司没有做好准备,凭着惯性继续向前——被清水的鼻梁重重戳到胸口。   清水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试图遮住赤司的眼睛,“别别别……”   “……我看到了。”赤司好笑地拨开清水的手,努了努下巴,示意把清水未整理过的桌面看得一清二楚。   完全没有女孩子桌面的整洁,三台电脑占据了桌子大部分的空间,剩余的每个角落都散落着纸张,上面圈圈画画布满了笔迹。纸上零零散散放了十来只笔,玻璃墙上竖着一把巨大的三角尺,除此以外所见之处都是细碎的橡皮屑。   清水千回无疑是后悔的,既后悔昨日离开之前没能好好收拾桌面,又后悔答应赤司带他参观办公地点的提议。完了,她心想,每次“约会”精心收拾打扮的用心良苦这下彻底没了意义。   她的脸顿时通红,结结巴巴解释着试图挽回一些自己在赤司心中的印象:“平日里一忙就……”   “哈!你可没说你今天会带男人过来!”门突然被打开,跳出来一个金色短发的女子,指着清水和赤司,用如同抓奸的夸张语气喊道,“我就说我们千回哪会是那么勤快的人,还周末来看看呢!被我逮到了!交男朋友也不和我说……”   清水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解释是那么的无力,抚了抚额头,“Ivy,这公司的老板,这是赤司君。”   看着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清水才想起刚刚Ivy说的话,大声吼了过去:“男朋友你个大头鬼啊!”   ——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那就败坏个彻底吧!   *   接下来的时间,赤司好像真的只是对清水的工作感兴趣一般,认真听着Ivy和清水的介绍和看着两人时不时说着就开始的打闹。有时他也会提出一些问题,并对说得手舞足蹈起来后拿出最新设计图纸的Ivy进行一些夸赞。   在Ivy得意的表情和爽朗的笑声中,清水递给二人两杯热水。她看着赤司的侧脸,突然有一种自己真的带着心爱的男友来和好朋友相识的感觉。   而当赤司顺着视线看向她的时候,清水却又低下了头,自然地笑了一下。   你什么都不说,真的很容易叫人误解呢。   二人一早便出发,但是冬日的天黑得特别早,好像没在办公室待多久走出大楼就已经变了天。   赤司答应了清水在周边吃饭的提议,两人就准备步行去最近的商业中心。   周六的傍晚许多店家已经早早关了门,路上因并没有很多人而显得有些冷清。零散开着的小店里有不少是嵌在街角的烤肉店,路过的时候能听到里面大叔们热闹的笑声和清脆的碰杯声。   似乎是要配合冬日别样的暖意,一月初路边的树枝上就挂上了红红的灯笼过节,此刻红色将两人的脸印的有些泛红,在清水千回心中这是能够得上“温馨”的范围。   “我说,赤司君啊,”她壮了壮胆子,开口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赤司和清水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来看,有一点两人都深有感触,就是彼此交流毫无障碍。两人都有话说一半的毛病,但好似相识多年一般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对方所想的和话背后的意思。赤司停下了赶路的脚步,侧身看着清水因倒映着红光而神采奕奕的双眼,认真地说:“我挺意外清水君会这么问的,还是说你并没有做好面对这样关系的准备?”   交往吗?清水当然期待着有一个适合自己并且深爱着彼此的爱人,如果这个人是赤司征十郎再好不过了。但是……和一个至少到目前为止对自己没什么情感的人交往呢?   你有这样的准备和觉悟吗?   她又一次避开和赤司的对视,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慢慢地将手从口袋里拿出,轻轻拿起赤司的左手,在他有些困惑的目光中摘下赤司的手套,将手叠上去,一点点圈紧,然后举到和自己视线水平的位置。   “即使如你所说早就开始交往了,我还是需要一点幼稚的证据来提醒自己这是真实的。”   并没有。   但清水心底想要试一试的冲动是那么的强烈。   总得要努力一下才可以知道你究竟能不能爱上我,所有最终令人称道的爱情不都是这么开始的吗?   “你可以,管我叫千回吗?”      ☆、三   【三】   “我还是不太明白,如果只是适合,那么适合你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赤司征十郎。”   清水千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的一脸灿烂地回答Ivy:“因为他帅啊!”   Ivy抽搐着嘴角,一把抄起离自己最近的靠枕,毫不留情地往清水头上砸过去。   “……你打我没关系不要弄乱我刚刚理好的手稿啊!”   看着清水母鸡护仔一般地横爬在办公桌上的姿势,Ivy不自觉大笑起来。   “我说错了吗?”   “没有,就是有点替之前跟你告白过的一两个男孩感觉可惜,还以为你是多难搞定的家伙,原来只是一张面孔的问题嘛。”Ivy佯装遗憾地叹了口气,“嘛认真点,我想听听真正的理由。这些年我把你当自己妹妹看待,怎么想着还是得在这种时候把把关。”   留学的几年里清水当然有过追求者,这年头稍有姿色性格较好的姑娘怎可能不被爱慕。但清水千回的圈子不算大,即使是同班同学也少有叫得出名字的,尽管她算是一个开朗爱玩的人,大部分时候清水更喜欢一个人呆着画画、看书、做自己的事情。和她告白的几个绅士与清水也算不上熟识,有的打过一两次照面,有的甚至只是听人谈起过她,得知是单身的情况,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来求交往。   “现在年轻人们把挑白菜的态度放到恋爱上,还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呢。”Ivy曾经吹着口香糖的泡泡,这般嘲笑过清水千回。   而他们告白的方式也大致一样,不知从哪里得到联系方式之后,上来先是自我介绍,然后赞扬一番清水,再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慕,描述一下彼此在一起是如何般配,最后呢再展望一下未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男人们却好像个个都胸有成竹地放眼将来。   “有一点赤司君和他们不一样。”   Ivy有所了解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赤司和他们不一样,他不喜欢你。……你这丫头是个抖m吧我说!”   清水千回感觉头顶有青筋在跳动,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你这……还真让人没法接口啊……”   “开玩笑啦,收拾收拾,都八点半了,今天加班得太晚了。”   清水听罢环视了一圈除了她们俩早已空荡荡的办公室,伸了个懒腰,把刚刚Ivy砸过来的靠枕放到一旁,保存了即将收尾的模型,关机准备离开。   “又得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啊,好像不用了。”Ivy努了努嘴,示意清水看向前方。   办公大楼正门口的停车场里正倒出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向两个人驶来。大光灯晃了一下清水的眼睛,直到里面人走下来她才清晰地看清来者是谁。   “Ivy,赤司君他从来没和我说起过未来。”见赤司撑起一把伞走过来,清水才发现外面飘着零星小雨,“明明他有那么多许诺的资本,但他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对未来的幻想。”   你想过这或许是他从未考虑过给你未来吗?想过。   “但是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很爱幻想的人,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我一个人做就够了。比起这些,我宁肯他什么都不要说,毕竟活着的当下是最重要不过的事情了。”   见着赤司走上最后一阶台阶,Ivy打断了清水接下去想说的话,戴上帽子侧身准备离开:“嘛今天护送我们清水的任务就不用我来了,明天见哦。”   赤司伸出右手递给Ivy一把折叠伞,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轻轻点头,说:“辛苦你了。”   Ivy掀下帽子,不客气地接过伞,豪爽地咧开嘴对清水说:“你男人好像……比你还婆妈。”   不过,她有一点明白清水的意思了。   *   坐进车里后清水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抱歉地说:“Ivy这个人说话就这样,赤司君不要介意。”   赤司轻打了一下方向盘,不介意地摇头:“没事,她很像我学生时候的一个朋友,说起话来要难听更多。”   想象了一下年轻活力的赤司被人呛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清水忍不住笑出声。“啊对了,赤司君怎么会过来?”   “我也加班,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就顺路过来了。”   清水在昏暗的车内看着专心开车的赤司,路边的灯光匀速略过,在他脸上投下一个又一个影子。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车顶上,轻微又有节奏的声音让被暖气包围的清水感到安全无比。   我宁肯他什么都不要说,他只要这样在我面前,我就觉得他是我的未来。   但是清水又忍不住介意起Ivy说的话,赤司征十郎并不爱清水千回。自己好像越来越投入,与之而来的就是越来越多的介怀——赤司征十郎什么时候可以真的出于对我的感情来做这些事情,而不仅仅把我当成一个任务。   “以后什么时候下班或者加班和我说一声,我尽量来接你。”   “其实坐地铁很方便啦,也就半个多小时……”   “不安全。”车子缓缓停在清水家楼下,赤司的话语即使不带有语气也总让人觉得无法拒绝,“到了,我和你一起上去。”   赤司为清水打开副驾的车门后将伞递给她,转而去后备箱拿了一个包装精巧的礼盒,又在清水困惑的眼神中解释说:“托人从拍卖会拿下的镇纸,还有上次去中国带的茶叶,听说伯父伯母喜欢这些。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时间亲自拜访送来,就耽误了。”   准备摁门铃的时候赤司回头看到清水停下脚步,并没有向前的意思。“怎么了?”   “赤司君,我们会幸福吗?”   赤司转过身走到清水面前,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然后牵起清水有些凉意的手,接过她另一只手上的包,重新走到门前。   此刻的清水至少是很快乐的。   当下最重要,不是吗?   *   收到礼物的清水爸妈很是高兴,拉着赤司就聊开了,等察觉到时间不对已是许久之后。   深知彼此都是十分遵循礼仪规矩的家庭,而千回和征十郎交往也并没有很久,清水母亲也就没有开口挽留赤司留宿,只是对于自己和丈夫没注意时间感到万分抱歉。   “很抱歉,是我到访的时间太晚了。”赤司临走前对清水父母鞠躬说道。   清水千回拿了条大披肩挡风,也迅速地换着鞋子:“我送你。”   她看着倚在车门旁的赤司不同于刚才在屋内兴致很好的样子而脸上浮现出丝丝疲倦,感到一阵心疼。   那时的清水千回还不是真的了解赤司征十郎,对他完美的人生哲学不过接触了冰山一角,她只是由衷地觉得赤司并不需要做得这么好。   即使不这样,他已经很好了。   “生日快乐。”在她低头思索的时候,自己的手中被塞入了一只盒子。   清水千回打开看到一条银色的手链,简单地串着几颗宝蓝色的珠子——绝对不会出错的款式。“我还以为今年没有生日了哈哈哈,2月29号出生也真够惨的。”   “所以只能提前过了。”赤司抬手看了下时间,从盒子里拿出手链替千回戴上,“还好,不算难看。”   清水高兴地举起手,仔细端详一阵。街灯的光线下珠子隐隐闪着光,竟有些难以分辨是黑色还是蓝色。“怎么会难看,我很喜欢。”   “那就好。”赤司说着,坐进车里关上门。见清水没有离开的打算,摇下车窗说,“快回去吧,冷。”   清水千回突然俯身趴在了车窗沿,开玩笑地说:“话说,二十岁以后女孩子的年龄可是秘密呢。”   赤司停下了发动汽车的动作,好笑地回答:“反正一样很年轻……”话音未落他的脸被突然伸来的一双手轻轻捧住,赤司惊讶地抬头对上清水千回的双眼。   她小心地将赤司的脸拨向面对自己的方向,凑上前去,看着自己在对方眸子中的倒影越来越大,然后闭上眼睛吻住了赤司的唇。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贴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完全不知如何继续下去的清水最后窘迫地松开手和嘴唇,庆幸于车内昏暗的光线将自己通红的脸色藏得很好。   “晚安。”      ☆、四?上   【四上】   -会考虑什么时候成家立业吗?前几位上我们杂志的成功男士与赤司君年龄相仿,有的甚至都已经大谈育儿经了呢。   -三十五岁之前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缘分吧。   -嘛总拿缘分作推辞,可是很伤年轻女子们的心呢~那三十五岁后呢?万一没有及时遇到“缘分”呢?   -您说笑了……我尽量不让那种情况出现吧。   收到赤司回复消息的时候,清水正趴在床上读着一本刊登着赤司采访的杂志。最近她拜托Ivy从各个地方搜罗来了和赤司有关的一切,有些年代已久、记载着赤司学生时代的书册更是费了两人好一番功夫。   当然没什么花边新闻,大部分是对赤司中规中矩的采访,对商界年轻的新星的报道,采访内容也大多用了很专业、深奥的术语,让清水不得不硬着头皮才能一字不落看完。   令她吃惊的是,有时赤司的身影还会出现在一些时尚杂志上,那是一些他参加一些晚宴或是出席公众场合时被抓拍到的照片,服饰和搭配在照片旁被用文字一一列举出来,还总会附上那么几句不痛不痒的点评或是夸赞。   “这样一张脸哪怕什么都不穿也很养眼吧。”清水对杂志社们的举动腹诽道,转而又被自己脑补的画面给惊得满面通红。   她放下杂志把脸捂进枕头,好一会儿才让狂跳的心脏平缓下来。在重新拿起杂志之前,她突然发觉赤司真的,活得很不轻松。   [好。]   清水拿起手机一看,高兴地起来一蹦,又开始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   这是赤司对清水提出“想要去赤司家看看”的意见的回复。清水并不知道赤司这短短的回复里包含了怎样的情绪,他似乎从来不会轻易把情绪流露在话语中,更别提是冰冷的文字里。但她习惯了不去揣测赤司掩盖的情绪,如若他想让自己知道,那么自己就能毫不费力地明白赤司的意图。   这大概也是一种默契吧。清水这么安慰自己。   清水千回并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恋爱应有的样子,换句话说她过去的二十五年里从没有谈过一场完整的恋爱。何为不完整呢?就是当她刚萌发出对一些遥远的人不一样的情愫时,就能被自己完美地抑制下来。   所以Ivy对她指导道“俗话说看一个男人不能只看外表,去他独居的地方看看就能知道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时,清水第一反应是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   “你也很好奇不是吗,不去问问怎么知道?”Ivy毫不客气地卷起一沓报纸敲在清水头顶上,“那家伙是你的男友,不是遥远的明星或是报纸杂志上的成功人士。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像你现在这样怕他。”   怕他?   清水在心里重复了这句话。是的,她很害怕他,怕自己不符合他的心意,怕够不上他心里的标准没资格成他值得认真对待的人。   “小丫头,这是崇拜,不是爱情。”   *   翌日当赤司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清水时着实将惊讶二字写在了脸上。   一般来说赤司能够见到的大部分女子,都顶着精致完美的妆容站在他面前。与妆容相配的还有看得出花时间打理过的或长或短的头发,还有一丝不苟的着装。   即使交往了四个多月,清水千回在赤司面前也不能免俗地有想要把最好的自己呈现给他的想法,如同第一次见面一样。   她很善于打扮,并不是浓妆艳抹,而是恰到好处的搭配,使得她每次站在赤司身边总是得体而般配的。   所以赤司见到今日的清水,一时竟收不住情绪的流露。   清水千回只戴了一条赤司送她的手链——自从他将这生日礼物给清水之后她似乎从未将它摘下,即使后来他又送过清水很多东西,这手链好像始终是她最喜欢的一样。   赤司也无法分辨清水有没有画什么淡妆,她皮肤天生不错,但起色看起来好像没有平日里的好,眼睛依然有神,但好像比之前也清淡了许多。清水有些害羞地抓了抓头发,赤司这才发现以往见到的大波浪也消失不见——恐怕也只是她每次精心对着镜子做的造型。   因为要去的地方是家里,清水潜意识觉得应该要用在家里的样子前去。何况赤司总该见到最普通的她的样子,而她也想见见赤司人后的模样。毕竟这才是Ivy口中所说的情侣应有的相处模式。   可当清水看到赤司惊讶的眼神时,还是对自己的举措有了深深的怀疑。几个月的交往到底还是太短了吗……?这样的举动在上等社会中,是不是带着失礼的意思在里面?   赤司看着清水的神色,明白自己的表情或许让她有了不好的联想。于是迅速走上前去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靠近她的时候赤司没有闻到早已习惯的香水味道,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今天的清水千回整个人都让他不太适应——少了初次见面时让人惊叹的美丽,但赤司并不讨厌,甚至感到格外的轻松。   过去每一次和清水见面的时刻,赤司征十郎从来没有感到过的轻松。哪怕她和那些千篇一律的富家小姐相比简单朴素了不少,赤司还是更习惯于带着防备和伪装去见她。   即使面对可能是未来最亲近的人也是如此吗?是的,在社会上打磨多年的赤司早就不知道自己真实的面孔是什么样子。   他本以为人们——像他这样的人们——都是这样。   “抱……抱歉。”清水带有些许歉意地开口,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为什么而抱有歉意。   赤司关上车门,思索了两秒,握上了清水在膝头捏紧裙子的手,“为什么要道歉。”然后在清水勉强称得上惊恐的目光中将她的手拉近然后展开,俯身轻轻在清水的手心中落下一个吻,“我只是没想到你愿意以这样的模样见我……是我的荣幸。”   赤司从来没有主动对清水做过除了牵手以外的事,每一个亲吻都是清水在各种场合绞尽脑汁以奇怪的理由,闭上眼睛鼓足勇气而为之。每一个。   他甚至不会给什么太激烈的回应,就好像知道清水在从他身上索取什么安全感,她想要,他就任由她要。赤司一直在告诉自己清水是他唯一认可的亲近之人,或许会一直持续到很久很久以后,因此他只是本能地不去拒绝她,又怎么会去主动给予她想要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哪怕只是落在手心里的吻,也让清水感到欣喜,这是她在两人交往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做对了一件事,那个吻好像是他对她的认可。   这样的“爱情”让她委屈,叫她害怕,可是她好像来不及劝说自己放手了。   *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一点也不像是……”   “独居男士的居所吗?”赤司挑了挑眉毛,把清水咽在喉咙里的词语说了出来。   工作方便的缘故,赤司在较市中心但又不太喧闹的地方买下了一套公寓,本来对于独居者来说就显得有些大了,赤司将房间里的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反而更显得空荡荡的。   “还是你以为会有乱七八糟的奇景?”   “不不不那更不对……”   赤司简单的两句玩笑就让清水放下了些拘谨,开始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是我烤的饼干。”在沙发上坐下后清水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纸袋。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赤司拿了一块,正反看了看,送入嘴后点点头,“很好吃。”   眼见气氛即将陷入沉默,赤司站起身:“我去泡茶,你可以随便看看,没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清水当然不敢像他说的那样“随便看”,在客厅转了一圈后就跑到刚刚赤司介绍的书房里盯着书橱仔细查看着。   “小心。”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清水从书架上拿书的手一滑,书差点掉在地上,她连忙伸手去接,却被赤司抢先了一步。   她紧张地后退,却贴到了身后躯体而陷入一个被环抱的暧昧姿势。   “看你拿的姿势会握不紧,这书比看起来要重。”   清水从赤司手中接过《The World Economy》,掂了掂,如他所说一点都不轻松。   “会对这个感兴趣吗?”   “不……”清水不好意思地回答,“一窍不通,但是对于剩下的那些书我还是觉得手里这本能读的通一点。”她指了指书架上的一些精算指南和管理科学丛书,数学对于建筑系的高材生来说一定不是弱点,但也不会是什么喜爱的东西。   【未完】      ☆、四?下   【接上】   【四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定会发生什么吗?可能吧,特别是在热恋期的情侣们。   但是清水和赤司征十郎俩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书——最后以清水抵不住无聊的文字睡着而告终。   大概因为……他们并不是热恋吧。清水回想起来这么嘲笑道自己,想想还是有些悲伤呢。   一旦开了个头后,清水往赤司家跑的次数就不可收拾得多了起来。相比不断的想办法在不同的地点约会,清水也更喜欢在赤司家里安安静静地看书,而赤司的书柜足够她读上些许年数。   后来不仅限于双休日,每天下班后清水也习惯去赤司家坐一会儿,有时赤司回来晚了她还会提前做好晚饭,留下字条再离开。   清水妈妈一边笑着说女大不中留,却变着法地买一些特色小吃回家让清水千回带去给赤司吃。   过去的清水千回喜欢什么呢?过去的清水千回喜欢孤独。她独自一个人看完了这些年上映的所有电影,一个人走遍了东京的大小街道,一个人看了几年伦敦眼的灯光表演。清水千回不喜欢被打扰,也谈不上擅长合作和受人照顾,她在所有寂静孤独的午后与夜晚思考,然后成长为坚强聪颖的模样。   但是如今的清水千回享受着一切与赤司征十郎在一起的日子。她喜欢每天清早醒来发去早安,喜欢在冲咖啡的时候思考晚上的食谱,喜欢在赤司进门的时候说欢迎回家。过去她一个人踩在枯叶上、捧着厚厚的资料穿梭于绵绵阴雨中时曾想过这大概是生存,如今她捧着书猛然抬头看见赤司正专心致志浏览着电脑,时不时拿起本子记下什么东西,她突然觉得这大概是生活。   另一边的赤司也尽心尽责地做好一个好男友应该做到的所有事情,让清水的父母和她所有朋友赞不绝口。两个人的付出好似一场竞争,清水做了些什么“贡献”,赤司就像偿还一般地对她和她身边的人照顾得更无微不至。   某一程度上来说清水千回付出的是爱,赤司征十郎的给予是在弥补心底的不安。   但赤司并不讨厌清水千回介入自己的生活之中,这份不讨厌里他并不明白多少来源于自己心底对接纳清水的暗示,多少是责任,多少又是真心。当他偶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于在拉开冰箱时看到啤酒旁边的苹果汁,习惯于门口小一号的白色拖鞋,习惯于将是否加班是否回家吃饭的信息提前发送给清水千回,习惯了站在家门口就能闻到屋内的饭香的时候,赤司心头首先浮现出一种极少出现的情感——恐惧。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客厅里,照在清水千回的脸上。她在赤司家越来越自在了,早些日子开始不再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而是半躺了下去,蜷缩在沙发里或者把脚翘在扶手上。近日来她觉得这样的姿势也不舒服,于是席地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抱着靠垫、半趴在茶几上看书。清水千回极少吵到赤司,他便也由着她去。   而此时赤司看向清水的方向,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伏在茶几上睡着。一旁的茶水怕是早就凉了,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凛凛光芒。六月初的气候宜人,暖暖的阳光里仍夹杂着丝丝凉风,赤司想着便起身拿起一旁的衬衣走上前俯下身为已经换上短袖的清水披上。   “嗯?”在衣角接触到清水的瞬间,本就浅眠的她立刻醒了。见到眼前的挨得很近的赤司,清水第一反应是有什么事吗,然后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啊啊,一个不小心就……”   她有些不好意思,想坐直身体,不料刚刚披上的衣服滑落了一些。赤司见她醒了,刚想起身离开,却被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的清水吓了一跳。   借着刚醒来的迷糊,感受到窗外吹进来的凉风的清水揉了揉眼睛,紧紧抱住了准备站起来的赤司征十郎。“就一会儿……”她的声音隔着衣料闷闷地传出。   闻着赤司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明显比自己慢上许多的心跳,清水千回被一种踏实感包围得很紧——那是比紧贴时的双唇更为安全的感受。   良久,在清水千回快要沉溺在这拥抱中而准备松手离开时,赤司的双手慢慢圈上清水的背,一点点收紧,从而加长了这个拥抱的时间。   大概发怔了有两秒,清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将脸再一次深深埋入了赤司的胸膛——她甚至无法克制自己地颤栗起来,对于他的回应和终于完整的相拥,清水千回是多么渴望却又绝不奢求。   赤司很不喜欢这么亲密的接触,特别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衣料越来越少,清水的温度更直接地传达到自己的皮肤感官,这让他越来越不自在。但他不会拒绝与反驳清水的任何举动,大部分时候就也静静让她抱着。   这是第一次,当他察觉到她准备放开自己的时候,伸手去回应她的拥抱。   他竟有些不愿意怀里的温度离开。   但是感受着清水千回突然加快的心跳,赤司好像对自己的“恐惧”做出了一些报复从而产生了一丝快感。   赤司征十郎厌恶一切因为弱小或是脆弱而引发的情感,例如紧张、忧虑,又比如恐慌、害怕,他并不明白何为爱情,而爱情又以怎样的方式使人弱小低微,过去的岁月里没有人教会他这些。但某一瞬间赤司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要留住这样的温暖必须付出些什么,那恐惧就恐惧吧。   “明天晚上有个晚会,和我一起去吧。”   他并不是完全不能感受到清水千回的情绪,甚至说他把她每一次的紧张、彷徨、患得患失都看得很清楚。   赤司只是无暇也不愿去顾及清水的不安。   但如果可以让她的心情好一些,这么去做好像并不是那么困难。      ☆、五   【五】   那次晚会之后,赤司隔段时间就会带着清水千回出席一些晚会和公众场合。赤司并不如某些富家子弟那样是纨绔弟子、频繁上花边新闻的公子哥,相反地他对自己的私生活保护得很好。他总是在各个地方独来独往,这样的人开始带固定女伴出席活动绝对是一种公开性的告示。   赤司征十郎有交往对象了。   这个消息火速在上层社会里传了遍,几次以后清水千回的名字也凳上了八卦杂志。   “赤司先生您好,这一位是……”   “我的交往对象,清水千回。”被这么问及时,赤司总是大大方方地介绍。一开始清水十分拘谨,哪怕她明白自己的妆容造型不会有一丝问题,但她还是怕面对他人异样的目光——那种把惊讶和不屑清晰传递出来的不善的目光。   但清水怪不得别人,她自己都觉得应该有更好的人出现才配得上赤司。   赤司却全不在意,在有一次一位多次试图将女儿介绍给他的宴会主人语气里微微表现出有些陌生的清水家族的轻蔑和不满时,甚至极“不礼貌”地打断了他,将手中的鸡尾酒杯放到服务生的托盘上,然后搂住满脸窘迫的清水,与她离开了会场。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当着赤司的面轻易谈及清水千回。   “啊,那位是清水家的小姐吧,清水宫正的女儿。当年清水家在服装行业也是巨头呢,但自从清水小姐出生后那家人把全部精力放在陪伴女儿身上,生意上不怎么关心,也就一落千丈了。”后来得知这件事的另一位长辈说,“有时也挺羡慕清水宫正这样十足的家庭主义者。”   *   当赤司提出周末会有场聚会的时候,清水千回以为又是那样需要她打扮得十分精致去出席的社交场所。   “这回有化妆师吗?”熬了几个夜做计划的清水有些疲惫,便用带着期待的口气询问,   “……”赤司愣了一下,“啊,只是朋友间定期聚餐,不用那么拘谨。”   话虽这么说,但清水理所当然地将赤司口中的朋友想象成同样出身名门的二代们,所以周日她看到一身便服出现在清水家门口的赤司时,惊讶得一下子控制不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最初是为了庆祝其中一个人的生日,我提过的,黑子哲也。但是后来演变成了每年一次的聚会,即使我们分散在全国各地也一直会抽空聚在一起。”   自从有一年黄濑凉太冬天要去欧洲拍片子后,他们便把聚餐提前到了秋天,后来发现秋天的东京气候更宜人也适合打篮球,就这么保留了下来。   “前阵子他们不知在哪里听说了你,吵着要我把你带去。”   清水千回从没有如此紧张过。在那些华丽的舞会、典礼上她更多关心的是自己是否得体与傲人,让人看起来与赤司是否般配,但这一次她开始害怕赤司的朋友们是否会认可自己。   她很清楚前者是赤司不得不去应付的场合,而今天他才是真正要把她带入自己的圈子。   “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不用那么紧张。”替清水千回拉开车门时,赤司这么说道。   一直陷在思索中的清水这才看到他们的目的地是篮球场,一时间她为自己穿了平底鞋感到万幸,否则和这里的氛围实在是格格不入。   除了赤司好像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清水千回远远地就能感受到球场边长凳上一群老友聚在一起热闹非凡的氛围。这叫她萌生出“要不今天还是算了,下次大家规规矩矩坐在餐桌上再认识好了。”的想法,相比起来那样她还更放松些。   正当她要说出口的时候,赤司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走进篮球场。那边桃井已经看到了赤司的到来,站起身夸张地挥手,随后剩下的人也转头热情地打招呼。   赤司征十郎把清水千回拉到身边:“清水千回。”   瞬间减少了和大家的距离,清水千回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地往赤司身边靠了靠,然后朝着大家大大地鞠了一躬:“初次见面请……请多关照!”然后满脸通红地抬起头。   这些年不论是奇迹的时代还是各自高中的院校旧友都陆陆续续成家立业,每次有队员传来好消息大家总是起哄着要先见一见获取好友芳心的对象。如今赤司是他们中最晚成家的人,在他到来之前几个人聚在一起八卦地揣测过,但都意见很统一地以为会是什么姿态高傲的大家闺秀。   其中每次都能提前把队员们的妻子形象猜个□□不离十的桃井五月——阿不,应该称为青峰五月这,次也信誓旦旦地说着“绝不会错”。此时看着涨红脸的清水千回,干愣着把准备好的欢迎词全然忘在了脑后。   “我……说错什么了吗……”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清水千回尴尬地扭头看着赤司。   “啊啊不,大家只是太惊讶了。”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黑子,“你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嘛不要介意清水桑哈哈哈,我们实在是对赤司君的女朋友太好奇了。我叫黄濑凉太,刚刚说话的是黑子哲也。”   从惊讶中走出来的五月温柔地笑出声:“我是以前的经理,叫我五月好了!这是青峰大辉,那边那个吃个不停的大个子是紫原敦。”   而之前已经和清水打过照面的绿间真太郎,这会儿只是微微点头作为打招呼。   “什么嘛,真太郎早就见过了也不说。”   绿间往旁边垮了一步躲开了黄濑想搭上肩膀的手,推了推眼镜说:“不打扰你们的兴致。”   “喂,还打不打篮球啦。”紫原敦抱着已经吃光的美味棒空盒子,无聊地转着篮球,发问道。   “三、二、一——”   男人们作完准备运动后就在球场上跑开了,青峰五月和清水千回就坐在刚才的长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比赛。   “五月是我的名啦,这里就我们两个女生,不用对我用敬语哟。”   清水向来对温柔的人有极大的好感,特别是五月这样温柔美丽又稍许年长一些的女子,于是慢慢放松了一些:“五月姐可以吗?”   “呐还是很感兴趣,千回和征十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应该是……今年年初吧。”   被清水的一句“应该”逗笑,青峰五月一个没留神错过了场上的第一个进球。   场上青峰大辉不满地叫道:“是三分球你怎么翻了两分,不要只顾着八卦啊!”   “就是,等下晚饭的时候我们一起聊嘛!”黄濑也跟着起哄。   “别理他们,一到球场上就跟十五六岁一样。”她悄声跟清水千回抱怨道,“平日里一个个……”   后面的东西清水千回没仔细听,她的目光完全被球场上的赤司征十郎吸引了。有时下班后她会和赤司一起健身房,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运动时的赤司。奇迹的时代和高中时洛山篮球队一直作为传说在学校间流传了很久,加上交往初清水收集的那些采访和资料都让她清楚地知道,当年的赤司在篮球界是多么耀眼的存在,尽管她没有机会亲历那个时代。   可当她真的亲眼见到赤司在篮球场上的身影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日的少年们如今已是大变了模样,每一个人都彻头彻尾呈现着成熟男子的气概。岁月好像没有带给他们任何负面的东西,尽管这些年很少会有机会参加什么篮球比赛,但是再聚首的时候彼此的默契、传球间的信任以及各自擅长领域的发挥都丝毫不减当年。   青峰五月发现清水并没有听她说话,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便了然。“千回是第一次看征十郎打球吗?”   “啊,”察觉到自己走神的清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比起这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开心的赤司君呢。”   青峰五月敏锐地捕捉到了清水千回对赤司的称谓,轻微地皱了皱眉头。   “五月酱~要跟我换吗!”中场休息的时候黄濑举着水杯问青峰五月。   被那边声音吸引的五月刚想回答,就看到青峰大辉从后面狠狠一脚踹向黄濑凉太:“你这家伙别打扰我老婆孩子休息。”   “痛痛痛痛痛——诶?”   “恭喜,大辉。”   “比起真太郎你更过分啊喂!”   “太好了我家小哲有小弟了。”   “谁答应做你儿子小弟啊哲也!”   ……   *   “相处得还好吗,和大家。”送清水千回回家的路上,赤司征十郎问道。   想到刚刚在绿间家进行晚餐时候种种有趣的话题和好玩的游戏,清水千回情不自禁地点头说:“很开心,很久没有和那么多人一起开心地玩过了。”   她好像突然看到了赤司征十郎的另一面——会开怀大笑的、和朋友们玩闹说笑的赤司征十郎。这与无论是和她单独在一起的还是出现在公司、公众面前的赤司都截然不同。   “我好羡慕他们。”   到了清水宅门前,赤司将车挺稳,却并不急着下车,他侧目看着笼罩在阴影里的清水千回,“相信你也能和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是这个意思啦嘿嘿,”清水跟着电台里的音乐在腿上轻轻点着节拍,和这群人相处了一天她仿佛也被感染一般,整个人处于轻松快乐的状态,“是羡慕他们和你那么亲近。”   但在这快乐中还是隐隐夹杂着让清水无法掩盖的失落。当她亲眼见证了赤司和他亲友们的相处后,才明白自己所熟悉的可能根本不是真正的赤司。   哪怕她几乎日日陪着赤司,却仍然做不到像他们那样的亲密无间。   清水千回是一个很要强的女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极擅长选择一个适合自己并能发挥出自己价值的道路,然后尽所有努力做到自己想做的事。这是她第一次对她所面对的一切那么的无能为力。   “我真想早出生几年,早到能与十几岁的赤司君相遇的时候。”她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座椅上,“见证你们的奇迹,在看台上给赤司君喝彩,像每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那样期待着走廊里和你的相遇,然后唯唯诺诺地红着脸擦肩而过。每节课下课叽叽喳喳讨论你们的女生群里一定会有我的身影,可能也不会出国了,绞尽脑汁努力要和你考到一个学校。啊,说不定还会用不同的字体抄上十几封情书,挑出最完美的那一封战战兢兢地交到你手上,然后害羞着头也不回地跑开。”   “我多想早些爱上你,从过去到现在,去爱你所有的喜怒哀乐、成熟与不成熟的模样。不管结局如何,至少想住进你的记忆里,赤司君,那样是不是可以和你近一点。”   她对两人错开的年月无能为力,清水千回憎恶这样的无力,却也只好做着这样永无可能实现的假设和幻想。   “征十郎。”   “嗯?”   “你不是说要离我近一些吗。我早就不对你用敬语了,千回。”      ☆、六   【六】   这并不是清水千回曾经千百次设想过的自己将终身大事托付于他人的场景,她不求什么豪华浪漫,清水千回骨子里不是什么矫情柔弱的女生,时机到了甚至不需要所谓的定情信物,戒指可以慢慢选,婚礼可以以后办。   至始至终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灵魂的拍档。   赤司的求婚恰当地满足了她的所有要求,但是清水千回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那天是赤司的三十一岁生日,不如年少时候每一日以可见的速度飞快成长,这一年赤司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生日过得多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新奇和喜悦,赤司和清水便在家买了些与平日不同的食材,随意庆祝一下。   “好快呀……”清水千回在厨房里忙活着处理食材,她将菜刀从刀具架上取下,轻声感慨了一句。   两个陌生人从谨慎到熟知,到这样彻底闯入对方的生活,成为彼此日常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不过一年而已。这一年比从前的每一年都要更加平淡无奇,没有什么起伏,每一日不过是在重复昨天。   这样的细碎和平凡用了整整一年慢慢碾碎,揉进了清水千回的骨血。   “我终于还是逃不掉这样的平凡吗?像所有人一样。”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客厅的方向。赤司正拿着她刚刚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的大衣挂到一旁的衣帽架上,然后好像看到了衣服上沾了什么东西,就把它拿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这就是人们说的宿命吧,那么多人甘于平凡可能也都是因为挣扎过却最终不过是个逃不脱吧。清水千回笑着将视线放回砧板上的洋葱,继续小心翼翼地切着。   或许自己已经是这芸芸众生里很幸运的人了,如果一辈子得这样,那就这样吧。   赤司感受到了从厨房传来的视线,便抬头望去,正巧清水转头,两人的视线便没来得及对上。   回想着刚刚没曾停下过的刀板声,心想也不害怕切到手吗,这丫头。   或许是经常听Ivy这么叫唤,或许是两人本身不算大却也不能无视的年龄差,他不知不觉习惯了在心底称呼清水千回“丫头”。   赤司起身走向厨房,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清水千回做的饭菜,一点的变动和进步他都能立刻辨别出来。但他很少看着清水做饭,而对方似乎也从来不需要他等,总能早早做好一切准备等着他回来。   他驻步在厨房前,看到清水正掀开锅盖拿着一个勺子,想要尝尝汤的味道,可能有些太咸,她皱着眉头将散出来的一缕头发撩至耳后,另一只手拿起水壶打算加些水。   ——家的味道。   “我们结婚吧。”   清水千回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赤司投来的重磅炸弹没能一下子炸清醒她。“什么?”她愣愣地问。   赤司倚在门框上,只是微笑着看着清水。   厨房的白光灯没有丝毫浪漫的气息,电视还播报着今日新闻,清水千回穿着居家服还系着方格子围裙,锅里刚浇下的凉水“呲呲”发着响声。   她想起来缺了什么——一种仪式感,神圣的仪式感。   半晌,清水缓缓开口:“征十郎在向我要生日礼物吗?”   “不,”赤司用着清水很少看到的温柔而不仅是随和的表情,回应道她的玩笑,“我在求婚。如果你没有准备别的礼物,勉强也可以算是一个。”   “……太巧了,我正好没有准备。”下一刻酸涩的感觉快要冲上清水的眼眶时,她转身解下围裙,挂上墙壁,然后迅速调整好情绪回头,对着赤司灿烂地一笑——像所有听到求婚时惊喜感动的姑娘那样,笑着揶揄,“戒指呢?玫瑰呢?牛排还是我亲自煎的,征十郎也太不走心了吧。”   赤司从口袋拿出刚刚从抽屉取出的盒子,打开说:“确实没有准备好,这是打算放在婚礼上的对戒,如果你觉得太夸张,过两天一起去选你喜欢的。”   清水千回走上前取下偏小的那一枚戴上了无名指,作为日常戒指确实太过夸张,但也确实漂亮得令人惊叹。大小上也正好,赤司的温柔和细心总是体现在生活的点滴里,清水压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告诉过赤司自己手指的粗细。   她抱住赤司,然后越过他的肩头逆着光端详着手上的戒指:“征十郎,你爱我吗?”   紧贴的身体有了一丝僵硬,清水太过熟悉赤司的怀抱,这一点的变化又怎会逃过她的感知。   你爱我吗?这在情侣间一日都能被提及很多次的句子,清水千回一共开口问过赤司两次,每一次都鼓足了勇气。走出校园的清水经常感慨自己的勇气和冲劲都在学生时候花了精光,仅剩的那些她都很谨慎地用在所有人生的重要关卡上,在这件事上也一样。何为关键?一为开始,一为结束。   好像过了很久,赤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两只手轻轻抚着清水的背,似是怜惜,又像是安慰。   这一年里清水非常清楚这个看似随和的赤司,其实是个很绝对的人。做事如此,说话也一样。他极少给模棱两可的答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时连善意的谎言也不会多给,而当有赤司无法回答或是不愿回答的问题时,他给的便只有沉默。   如同此刻的沉默。   “那征十郎要记得,”他听到清水的语气有些颤抖,“结婚后试着……爱我试试。”   *   赤司征十郎和赤司千回选在情人节那天举办了中规中矩的草坪婚礼,午后是盛大的仪式,下午是女士小姐们饮茶谈天的时间,而男士们则把婚礼变成了商会,聊着国家大事,也聊起了经济形势,尽管场合并不合适还是有些谈起了生意。   而到了晚上则没有邀请那些上层社会的朋友和赤司商业上的熟识,仅仅叫来了两人的朋友和亲戚在室内进行了晚餐。   “好像没有看到你说的导师。”晚餐后的派对欢声不断,花园里四处闪着柔和的灯光,赤司征十郎环视了周围,对千回说道。   “嗯,Arron说突然接到的安排要在德国交流,短时间里都走不开,打算把新婚礼物寄来呢。”赤司千回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总是这么忙。”   “有机会一起去看他,经常听你提起来,见不到总有些遗憾。”   赤司千回不多向赤司征十郎提起自己留学时候的事情,但有一个名字却经常提及,就是她的研究生导师。据她说来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爷子,却又在学术上对一切追求极致的完美以至到了苛刻的地步,这些年既是千回的老板,又是她的精神导师。“是一辈子要感激的人。”她常常这么说。   “是很遗憾,但也还好。”到了时间烟花准时在夜空中绽放,赤司千回在阳台上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璀璨,兴奋地指给赤司征十郎看。“其实我并不是很希望他来,Arron看到现在我的样子,说不定会很失望的。”   那一瞬间,赤司没来由地突然很心疼眼前的千回,他不知这种情感从何而起,便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搂住她。   草坪上的人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的目光都聚了过来,一时间口哨喝彩起哄毫不亚于烟花炸开的声音。   这是一对绝妙的佳人,在所有最美的新娘里,赤司千回仍然美的很耀眼,于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一副郎才女貌的景色,没有人无法不对这样的美好报以祝福。   除了Ivy。从她知道千回就这么答应嫁给了赤司征十郎后一句话也没说,干撂了千回三天没有搭理她。   第三天半夜Ivy打电话给赤司后,第四天红着眼睛找到了千回,说:“伴娘只许有我一个。”   千回抱着她笑红了眼睛。   “征十郎,我们会幸福吧?”   在所有人的祝福里,赤司莫名想起了三个月前那个将他从睡梦中惊醒的电话。他收紧了双手,在千回耳边轻轻说:“会的,你会的。”   *   “赤司君,可能有些失礼,但请让我把下面这些话说完。千回把你们要结婚的消息告诉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傻的像个智障,你见识过的。   “但是我不想祝福你们,赤司君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了解这丫头。   “所以你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地对她好,你要知道她是被别人这么小心翼翼地托付给你的。   “如果骗她都不愿意,那至少让她过得好一点,将来回忆起来,至少快乐都是真的。”   “……我明白。”      ☆、七   【七】   赤司千回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计较自己没有蜜月的新婚,她将全身心投入到新房装修的收尾工作中。   求婚过后没多久,赤司就以原先住的套间太小、赤司宅太远太大为借口在靠近郊区的便利处买下了一块地皮。他将施工队给的房屋结构书和装修样本给千回选择时,是想着年后动工,还能赶在春季入住。   千回很认真地翻阅了手上的两本册子后,合上说:“这是我的本行呀,征十郎何必外包给装修队去复制商品房呢。”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她有些担心,“Ivy认识最好的装修队,我在本科的时候选过室内装潢的课,课题得过奖的,你不放心的话……”   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末了千回摇了摇头,“算了。”   话音刚落,赤司从千回手中抽回册子:“这两天我就办好副卡给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就按照你喜欢的风格装修就好。”停顿了一下,他补充着说,“不着急,别太辛苦。”   当赤司千回真正开工的时候,自然就把这句让她感动万分的“别太辛苦”抛在了脑后。她熬了几天几夜一口气做好了房型图纸,将自认为万无一失的电子稿拿去给赤司审核时,赤司淡淡地回复一切都好,此后的装修千回就再没问过赤司的意见,权当给他的惊喜处理。   千回推掉了所有指名给她的项目,全心扑在了自家的建设上。   “你一向工作起来很拼,可是这回也太夸张了吧。”Ivy给千回照例冲上每日下午的第二杯咖啡,忍不住说道。   赤司千回看了看手表,快到了和施工团队见面的时间,接过咖啡耸了耸肩说:“自己家当然再仔细也不为过,装修方面要学的还很多,何况我也想给自己的职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什么?”   千回咽下了咖啡,不敢抬头正视Ivy的眼睛。“没有和他商量过,是我自己想……还在考虑。”   Ivy拿起千回桌上密密麻麻的计划表,她一边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一边认真扫视着一旁细细列着今后几天要跑的材料店和装潢书籍。过了一会儿她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纸捏出了褶皱,然后狠狠拍在了桌上,“所以我才那么讨厌姓赤司的你。”   Ivy第一次看到清水千回是在一节全校性的公共课上,十分喜欢那教授授课方式的她恰好路过便以旁听者的身份进去蹭课。   那节课的主题是什么她已记不太清楚,只是教授很能侃,不知不觉就把话题转到了各国年轻人完全不同的婚姻观上。   教室不是很大,却因为是文化类学科坐着很多对异国风情文化感兴趣的理科留学生。   “反正我是不想结婚,两人彼此相爱,生活融洽,何必需要一个仪式来证明彼此的关系呢?”   “我女儿今年已经三岁了,但是我和我女朋友都不想结婚,可能这辈子都不想结婚,这一点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几个欧美国家的学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同Ivy想的一样,这样的婚姻观这几十年来在西方世界再普遍不过。   “当然要结,甚至想越早结婚越好。家庭的感觉毕竟和独身不一样,有责任也有安心的感觉。”   “听说东方许多国家女人婚后都是家庭妇女,如果这是结婚的好处那我也愿意立刻结婚,家里有这样的夫人太幸福了。”让教授出乎意料的抱着这样想法的西方学生远多于在座的东方学子。   女性们也很快加入了讨论,有的将这样的行为是性别歧视的一种,有的则感慨东方女孩们对爱的诠释与自己的全然不同。   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好像在当今社会年轻人的脑海中比过去更加来得强烈,他们将这称为是叛逆之后对回归家庭的渴望,“想要的婚姻是回家就能见到,不然结不结婚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知道有个爱自己的女人在家里等着,才有强烈要回家的感觉。”   Ivy是对这样想法完全无法理解的在座女士之一,努着嘴摇着头,带着怜悯的眼光扫视着教室里不多的东方面孔。   “其实在东方也很少见了。”那时候的清水千回远不及后来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英语来得地道,即使在日本国里英语算得上优秀,她一开口还是立刻就能让人判断出她的国家。   好漂亮的日本姑娘,可惜了。Ivy在心里默默地想。   “我认真读了这么多年书,周游各国开拓眼界,漂洋过海追求更深奥的知识努力在自己的领域有所造诣,不是为了将来某一天被好好圈养在笼子里,去为男人们打造一个对家庭的幻想的。”   这话一出彻底打破了Ivy在过去了解中对日本女性固有的唯唯诺诺、以丈夫为天毫无志向形象的印象,她便抱着极大的兴趣去接近清水,认识她、了解她,最后完全无法控制地成为了她最好的朋友。   在Ivy的记忆里,清水千回是一个打破了日式形象禁锢的日本女生,在随后的交往里她发现清水远比她想的更有主见,甚至在许多很前卫的问题上有比地道的西方女生有更加独到的见解。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方女孩子,无人能质疑清水的美丽,但在Ivy眼里清水的思想和个性才是让她在大家心里立体起来的原因。会有人因为你的美丽而喜欢你,而思想则让人尊重你。   如果说以Ivy为首的极其典型的女权主义西方女子对日本等国家姑娘们以丈夫为尊的行为是无法理解,那么清水对于自己国度的那些传统则完全抱以诸如憎恶和厌倦等更为强烈的情感。   “我不能忍受无法追逐自己梦想的人生。”   Ivy曾一度把清水这样的愤慨认作是对自己民族不自信的表达,直到有一天她听清水这么说:“不那么强烈地提醒自己,我怕有一天会忘记。回去之后我怕终有一天会随入波流,被大环境鞭打着走,慢慢的或许就真的成为了你们口中的传统日本妇女。我没那么厌恶,我只是害怕而已。”   你曾那么害怕,又为何心甘情愿将自己送入地狱之中。   可是生气管生气,Ivy还是拜托这个拜托那个的帮赤司千回联系到了所有她知道的最好的工程师。   “这么个团队,再造个埃菲尔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千回不好意思地说。   “所谓强强联手的关键在于强,每个人都很强。丫头,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设计师之一,最出色。”Ivy意有所指地回复,“你知道你要放弃的是什么吗?”   千回却装作没有听见,若有所思地看着最终的设计稿纸:“你说,在阳台上放个吊椅怎么样?”   *   “你和你老公的家,他从头到尾没出现过,到是本小姐忙前忙后四个多月,千回你考虑考虑嫁给我得了。”   赤司千回拧上台灯的最后一个螺丝钉,听着Ivy的抱怨不由笑出了声:“将来你的新房我也参与全程。说来征十郎能不插手过问也是对我的信任吧?”   “……”Ivy站在赤司家门口,对几个月来辛苦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了你这句话,我也得把找对象提上日程了。”   一直到全部装修完毕,衣物日用品全部摆放妥当,几周的通风时间过后,赤司才正式走进自己家门。   走入玄关的一刹那首先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是一种懊悔,遗憾为什么没能参与进来一起布置这个家。   除却信任,他将这一切全部交予千回负责的原因还有他的忙碌,让他无法从会社中繁忙的事务里抽身出来,去应对只会加重负担的装潢。此刻赤司看着一旁一脸期待兴奋望着自己的赤司千回,突然很不理解自己过去的想法。   布置自己的家,怎么会成为负担呢?   但赤司也觉得自己不曾插手也是好事,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比如今千回做的更好了。不像赤司宅的过于奢侈华丽,又不如他独居时朴素到单调的色彩,没有哪里的修饰太过夸张多余,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个空间空白得让人觉得不适。   当赤司走进更生活化的区域时,才发现恐怕千回在这屋子上下的苦功远大于他所能想象的浮于表面的美丽。所有的设施都极具生活化的特点,无论他走到哪里想拿什么东西,一定都会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纸盒、道具、毛巾、废纸桶,可若不去注意,它们又像是原本就属于这设计的一部分,融合在这房屋的每一处从而绝不突兀。   赤司千回用毕生所学想方设法地打造了一个赤司征十郎可能会满意的房子。   而赤司征十郎却只是觉得他幸运地选对了人,选对了神明冥冥之中安排好的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理解自己、进入自己世界的女子。   两个人里总是不能绝对公平的,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不过为了能达到他眼中的刚刚好。   只是若能成为赤司“完美”的一部分,赤司千回并不想去计较其它得失罢了。   “征十郎在笑什么?”   “在笑自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竟有一瞬想法……”   “以为我是个花瓶?”赤司千回趴在楼梯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赤司,笑笑接了口,“你是在夸奖我的美貌,还是许可了我的智商?”   偶尔她也开始打趣起了赤司,相处起来远比之前轻松许多。“快来,三楼是卧室。”   赤司千回对迈上楼梯的赤司征十郎招手道,“你的房间我大致按照赤司宅布置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只做了很小的变动。写字台书柜移到书房去了,所以就没设立工作区。”   “你的东西呢?”   千回愣了一下,打开走廊对面的房门,“要来我房间看看吗?”   赤司没有回话,千回一时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正确与否,新婚夫妇不曾同房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共同选择,此时此刻的沉默却转成了一种尴尬。   打破宁静的是赤司,却把话题陡然一转:“前两天Ivy打电话给我说你要辞职?”   千回松了口气:“还没决定。”   “其实你不用辞职,我想父母那里都不会有意见的。”   “那你呢?”千回回到赤司房间里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征十郎你真的希望我继续工作吗?”   “……”赤司跟着走上阳台,从上往下欣赏起了种满植物的花园,“你喜欢你的工作。”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千回的问题。   赤司千回将手搁在围栏上拖着脸,享受着午后的春风在脸上暖暖的触感:“是的我很享受我的工作,即使忙得顾不上三餐与睡觉,可是我喜欢它的一切,这不仅仅是一种自豪和满足。”   赤司不是很能理解千回所说的这种情感,他无法将喜欢二字与自己的工作联系在一起,尽管它确实能带给自己某一方面的满足。可他相信着千回的话,因为几次他见到的工作时的清水,快乐是那么显而易见。   “我只是更喜欢你而已。”   不工作就不工作吧,就如当初对Ivy的许诺,赤司有信心能让千回即使在家里也比绝大多数的家庭妇女过得幸福快乐许多。   很大程度上他做到了,赤司千回好像很能适应在家里的生活,她将维持日常生活的一切运转视作了一种乐趣。赤司从没在她脸上见到过烦闷和寂寞,相反地每天迎接他的都是朝气勃勃的笑容。   这是他喜欢的婚姻的模样。   而他仿佛也做到了当初的承诺,赤司千回应该是快乐的,每当他看到千回兴致勃勃在花园里种下当季新鲜植物而忙活时,赤司甚至觉得千回应该是更满意这样的生活的,也许久而久之对着平淡生活的喜爱会超过她工作时的快乐。   赤司千回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生活呢?那个曾经野心勃勃志向满满的女生,怎么可能真的甘心于这样的宁静和平庸呢?她只是……   她只是更爱他罢了。   很久以后,当赤司征十郎再也不能在回家时见到清水千回灿烂的笑脸时,他才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八   【八】   赤司家的乔迁会办了两次,一次在新家招待家人和二人的好友,一次经Ivy提议在院子里办了个小型派对,感谢那些参与建造的设计师们。   “你是Chelsey的丈夫吗?”赤司回来的时候派对已经开始了一会儿,见有不熟悉的人走进院子,一位褐色头发的男子上前问道。   赤司没有犹豫地握上那人伸出的手,却不能克制地皱起了眉头。向来在任何地方他并不需要多加介绍自己,而站在他身边的千回则被称为“赤司先生的女友”,到现在的“赤司夫人”。这是他第一次听人叫自己为“Chelsey的丈夫”,并没有什么错误,却让赤司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悦。“您好,我叫赤司征十郎,请多关照。”   “我是Axel,我们团大部分是外国人,日语都不是很好,等下还请多包涵。”   赤司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向对方做了个邀请回到派对的手势,说:“It is not a good feeling to be despised.”   “Sorry, I thought…”名为Alex的男子抱歉地耸了耸肩,“Right, her husband can never be too perfect.”   “你们在说什么?赤司君既然回来了不来参加派对吗?” Ivy看到Alex停留在门口便拉着千回走来看看。   Alex担心赤司仍介意自己方才的话,补充了一句:“…or too kind”   赤司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在走向自己身侧的千回额头轻轻一吻:“明天早上有会议,我得看资料,你们请随意,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他拿过千回手中的酒杯,向Ivy和Alex举杯示意然后饮尽,又回头对千回叮嘱道,“别喝太多。”   千回刚点头答应,Ivy却一把勾住她的脖子说:“安心,这是你家。这丫头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   千回狠狠踢了她一脚,制止了她的话。   *   怕影响明日要正常上班的赤司的休息,派对十点不到就结束了。   赤司千回送走所有客人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正巧碰到下楼倒水的赤司。   “不是叫你不要喝那么多吗?”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酸奶,递给千回。   千回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开玩笑道:“谁让你不来看好我?不过……神智还是蛮清楚的。我去洗个澡!”见赤司神情不对,她赶紧跑上楼去。   留下赤司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按赤司的酒量喝上几杯并不会影响第二天的会议,而资料也没有多到需要看上整整一晚的地步。   他也没有小气到真因为Alex一句话而生气,而是潜意识里想要避开院子里的那个团体,那个所有人都围着千回、拿崇拜的目光看着她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她的工作,更是她的世界吧,赤司心里想道。一个他一窍不通,完全融入不进去的世界。他赤司征十郎怎么可能畏惧社交,再大的场面他也能应对自如。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事务,赤司习惯了在任何场合占据受人敬仰的绝对高地。   好像不是什么礼貌的习惯,赤司半靠在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自嘲地笑了笑。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我还以为你在书房呢……不忙了吗?”   “忙完了,你怎么脸比刚刚还要红,吹风机吹的吗?”   床边凹下去了一块,千回不客气地坐了上来,“结束前才喝的威士忌,估计这会儿上头了?”   赤司合上刚刚才打开的书,准备起身:“……那还不快点去睡觉。”   千回却突然用双手抵住赤司的肩膀,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然后换了个姿势正对着赤司说:“我就是来睡觉的呀~”   “……你喝醉了?”赤司轻轻地把千回搭上来的手移开,“我扶你回去。”   “回哪儿去?我们是夫妻你要我回哪儿去?”见赤司没用力,千回挣开了他的手,顺势环上了赤司的头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刚刚不是听Ivy说了吗?我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毕业派对上她都吐了两回了我还好好的呢。”   “……”   千回埋在赤司的脖子里:“但是你好像不喜欢,我以后也没机会喝了。”说完这句话千回收回手,移到他的锁骨处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解开了第一个扣子。   解到第二个的时候赤司再一次握住了千回解扣子的手,这次加重了力气,“你喝醉了。”口气也不似刚刚那么和缓。   千回蹬掉了拖鞋整个人爬上了床,跨坐到赤司的腿上,她对上了赤司的双眼,好像是在让对方确认自己眼中是清醒还是浑浊。千回试着抽回手却没有成功,于是用另一只手直接抽开了自己的腰带。“虽然酒量好到不会醉,但还是有壮胆的作用。征十郎,我后悔了,我不该多此一举搞什么两个房间。”   “你让我住进来好不好?”   赤司吃惊地微微瞪大了眼睛,手上一松,千回就抽回右手,然后慢慢将已经松开的浴袍向后褪下。   当浴袍快褪到胸脯以下的时候,赤司仿佛这才晃过神来地,拢住了散开的领口。“你到底在干什么?”   千回双手捧住了赤司的手按在胸口,俯身向前,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一笑:“当然在诱惑你呀~”   “下去。”   “征十郎你好像一直拿我当小孩看呢。”酒好像确实有让千回过滤赤司语气中不悦的能力,她完全不紧张地回看着他,“要我提醒你吗,我早成年了。快六月了就是下半年了,那离年关就近了,过了年关我就二十五了,四舍五入也就三十了,三十就是社会上说的老女人了,怎么,你对个老女人下不去嘴吗?”   一番毫无逻辑的话却将赤司逗笑了,刚刚有些凝固的气氛也顿时消散不见,“强词夺理。”   千回越来越靠近赤司,见他终于不似刚才那么抗拒自己,索性吻上了他的唇,几秒后起身问道,“即使这样,即使是这样的我,你也毫无兴趣吗?”   赤司沉默不语。   千回早已习惯了赤司的沉默,这是这一次她却突然眼前一酸:“我明白了,失礼了。”在眼泪即将由下巴滴到赤司胸口的时候,千回即时用袖子抹了一下,准备离开。   “想走了?”   “是啊,再有勇气又有什么用,是清醒了。”   赤司的手突然扶上千回的背,重重地摁向自己,让她重新趴回自己身上,“你现在说、要、走、了?”   在赤司千回反应过来之前,赤司的大手拖住她的后脑勺,下一刻又一次吻住了她——这一次是由他完全掌控的吻,第一次,让千回手足无措不知用哪里呼吸。   原来接吻是要张嘴的。   等到她想明白赤司话里的意思时,她已经转身被压在了赤司身下。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时候,千回无法自制地从心底窜上一阵恐惧,尽管这就是她今天来赤司房间的目的。   ……好像场面有点失控了。   “知道害怕了?”她呆滞的反应被赤司看得分明,“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被激起的赤司慢慢冷静下来,冷冷地问,“既然没想清楚,何必来招惹我,招惹一个三十多岁、完全正常的有生理需求的男性的结果是什么,现在才知道害怕了?”   眼泪还挂在千回的眼角没有完全擦净,她咽了咽口水:“……我没有。”   “你没有?”赤司威胁性地向外扯了扯千回的领口,却见她颤抖着双手摸上自己胸前,不太稳却坚定地继续解开扣子。   “那你……要我吗?”   赤司没有回话,直接咬上了千回的锁骨以作回答。   *   第二日照时起床上班的赤司醒来时并不习惯枕畔有人的感觉,却仍然小心翼翼地以防惊醒还在沉睡中的千回。   等吃完早饭重回房间拿领带的时候,赤司惊讶地发现千回已经起床了。   见床铺被千回掀开了一半,赤司走上前想顺手拉好被褥,却在走近床边的时候愣住了。   听到房间里有动静,正在刷牙的千回从盥洗室走了出来,看见赤司下意识地脸窜了通红。   又不是初高中生,脸红什么。她对自己的反应有些鄙夷,便想掩盖地往回走。   下身的酸痛让她只随便套了件赤司衬衫而光着的双腿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直到千回撑在盥洗台上才好了一些。   等千回洗完脸,赤司才走进卫生间,从背后抱住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   “……”   “告诉你我是第一次吗?”   “……”   “有什么区别吗,还是因为是第一次你就不碰我了?”赤司千回从镜子里凝视着自己身后的男人,“感觉有些吃亏了。”   “……对不起。”   “征十郎为什么要道歉,你本来就得对我负责的呀~”她轻松地回答,说了之后才明白赤司在指什么,“啊……没那么疼的,真的。”   感觉到赤司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清水掰开他环着自己腰的手,转身正对着赤司:“不去上班吗?我们家以后只有征十郎一个经济来源了呢。”   “……”赤司低头吻上千回刚刚一直在说个不停的嘴,“早安。”   直到听到这句话,赤司千回才发现自己找到了她最想要的。   去像所有夫妻一样。   “早安,征十郎。”      ☆、九   【九】   赤司千回就这样把所有衣物用品移到了赤司的房间内,一边感叹着自己给自己留下的麻烦,一边庆幸还好当初设计的时候把赤司的房间建造地足够大。   “要是知道这么容易,我应该早几个月就鼓足勇气把征十郎……”千回忍不住嘲笑自己,但又连忙在心中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或许上天所有的安排都自有他的顺序和主张,早一步晚一步可能都得不到想要的结局。   就好比她二十四岁这一年才遇到三十岁的赤司征十郎一样。   “那对面的房间用来干什么呢?”   “随你。”赤司突然出现在门口,回应了千回的自言自语。   她将刚刚卷好的领带放入收纳盒,歪头想了想:“午后的阳光很是不错,或许未来会成为孩子们的阳光室。”   “啊。”赤司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凉水递给千回,“我和真太郎约好了等下出去喝酒,如果晚回来了你先睡吧。”   千回很快就把阳光室的想法兴致勃勃讲给了Ivy听,一股脑儿地把憧憬说完,却又叹了口气:“前两年在学校里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转眼间居然都得开始给自己的孩子做打算了。”   “是啊,你现在三句话不离赤司,我已经可以预想到你三句话不离开孩子的未来了。”   Ivy开玩笑地回击她,她觉得千回如今的日子相比过去无趣了许多,但见她脸上丝毫没有不满和乏味,Ivy一句抱怨都说不出口。   千回躺在Ivy的腿上,树荫遮去了夏日的炎热将绿荫投在她们的身上,千回恍然觉得这与过去在英国时,两人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在草坪上晒太阳的日子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我曾经多么为日本妇女们抱不平的样子吗?我那时候是真的很可怜她们,为了家庭舍弃一切。”   “……”Ivy捏起嗓子模仿着当初千回的口音,“‘被圈养在笼子里,为男人们营造对家庭的幻想’?”   千回被她的模样笑到,伸手轻轻打了Ivy一下,“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这社会剥夺了她们追逐梦想和成为自己的权利,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没有人能去剥夺什么。我知道你一直想教育我点什么,但是Ivy啊,我没有舍弃一切,而是家庭成为了我的一切。”   “讲道理,不怪西方男子都想娶日本姑娘,我现在觉得我要是个男的,我也希望娶你这样的女人。”   “所以不用为我打抱不平呀,那个男人……就是我对家庭全部的幻想。”   Ivy沉默了一阵,不知回答什么。好一会儿才用力去推膝头千回的脑袋,“快走开啦,我可不像你这么清闲,午休时间要到了我得回去上班了。”   在千回起身后她捶了捶有些发麻的大腿,在地上跺了两脚准备离开,却又转身给千回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什么时候无聊了,就再像这样来找我好了。”   无聊?与其说是无聊,不如说寂寞来的更准确一点。   赤司千回没有许多好朋友,连普通朋友都不算多。小的时候为了学习更多更多的东西和提高成绩,她将一切的时间都花在了读书和与家人团聚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赤司征十郎一样,能兼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人缘、数不清的技能、优异的成绩和令人称道的荣誉。他能仅仅有条处理好学习、工作和娱乐,但千回不能。   人们用天才形容赤司,某些程度上来说千回之算得上是很有主见的书呆子。从小就励志在建筑学上有所造诣,便铆劲了学习有关的一切。而除此以外她几乎没有任何兴趣爱好,自然也不可能和赤司一样有志同道合的知己。   但过去她太忙了,忙着考试,忙着升级,忙着这个那个设计,忙着接一个又一个的活儿,千回无暇去思考有一日空下来了她最想要去做什么。如今她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却连个挥霍的方式都没有。   一日一日,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空落落的房子里,望着摆钟上的指针慢慢移动着。千回的每一天分为两个部分,赤司在的时候,和赤司不在的时候。   她也试着去找些事情做,于是重新拿起了画板和画笔在阁楼上临摹起了油画,也时常外出买一些当季的种子在花园里摆弄,新鲜的花朵摘下来后她照着网上的样子学起了插花……   有次一起外出吃饭赤司夸了一句饭店新出的点心很不错后,千回买下了整套烘焙工具折腾起了西点。   有时她自己都很羡慕赤司,有一个人能爱他到这样的境界。   于是赤司每天下班回家看到的总是千回忙碌的身影,忙碌在厨房与客厅之间,忙碌在阁楼上在花园里。   大大的别墅里四处都有鲜花的清香;时不时会有烤箱“叮”的清脆声音预示着又有成功或者失败的成品出炉;墙上多出了几幅画框,远远比不上赤司高价在拍卖会上买下的那些珍品,却一直以可见的速度迅速进步着,成为了可以媲美艺术品的点缀。   赤司庆幸于没有错过这场婚姻,在他的记忆里很久很久不曾有过家庭的温暖了,千回弥补了他的一切遗憾,又远超出了他的期待。慢慢地,除了不得不去的场合,赤司参加宴会等社交的次数减少了许多,也有很久没有和绿间一起喝酒了。   “今晚也不出来吗?加奈(绿间妻子)都要怀疑我是不是和你闹矛盾了。”   “嗤,”赤司被绿间的话逗笑出声,“行啊,你不早点说,我快到家门口了。”已经从停车区走出大半的赤司决定索性回家和清水说一声再去,可是远远看到屋子里面暖暖的灯光,站在街角就闻到了曲奇的香味,他突然不愿意离开了。“真太郎,还是明天吧。”   “……你这人……”绿间的声音里有些无奈和不解,“总说什么千回在家等你,我看是你离不开她吧。”   赤司被绿间的话怔了一下,在街角停住了脚步,他不记得那日后来是怎么结束的和绿间的通话,而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十几米开外处坐在家门口长椅的千回身上。   她盘着头发,穿着一件有些宽松的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极像是要去参加课外活动的高中生。夜幕降临后的秋夜凉意袭人,也不知道她在门口已经坐了多久,只见她正专心地解开袖口的纽扣,想把挽起的衣袖放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千回听到声音抬头,眼中的亮光让赤司看得分明:“等你呀,估摸着该回来了。”   你看,我没骗你。赤司在心底回应了刚刚绿间的话。   “那在家里等不就好了。”   “晚饭早做好了,没什么事做,就出来等你。”   赤司一直以为千回一个人在家也能生活的很好,至少她会像自己以为和看到的那样享受着一个人在家的日子。这一瞬间他隐约觉得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他从来没见过等待着自己归来时的千回的模样,她看着是那么的寂寞。   赤司握住千回冰凉的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中,然后将原本搭在手臂上的西装披到了她身上。   “还好啦,我没有等很……”   剩下的字眼被赤司的吻堵在了唇齿中,千回隐约觉得今天的赤司有哪里不一样,这些日子他对千回的回应越来越多,却仍鲜少主动。她用赤司授予的方式去加深这个吻,深情这种东西谁都是吝啬的,千回付出这么多,说无私和不求回报都是假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曾听人说爱情发生在女人身上所表现出的是勇敢,在男人身上是胆怯。   赤司抱着千回单薄的身体,从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心疼。那么心疼这样付出着的、放弃着的她,却无法去爱她。他不爱她,却已然无法离开她。   赤司并不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懂爱,在大学里和工作后他都曾有过女友。他的人生井井有条,在每个时段里做好该做的事,恋爱也是如此。赤司征十郎是教科书般的好男友,事到如今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她们的容貌,却依稀记得自己在每一段感情里都认真地喜欢过。   他也像每一个深爱着女友的男人那样对她们无微不至地关心爱护过,他也说过爱,并认为这就是爱。   而那些爱情最终还是以相似的平淡面貌落下帷幕,赤司想要一个最普通的家庭,却没有人爱他却甘心平凡。   “没什么。”赤司揽住千回往屋内走去。   赤司都不曾回忆过从前的感情半分,却依然在心底承认着那样的感情是喜欢。   年纪大了,就连对待自己也开始畏手畏脚了吗?他默默地嘲笑着自己。   可他唯独不爱赤司千回。   他不敢说爱赤司千回。      ☆、十   【十】   二月中旬的时候,赤司一下子变得很忙,但赤司一向很忙,千回对他的工作也从没有过多的干涉和询问。   直到二月末的时候,赤司用带着疲惫的声音询问千回时,她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对不起,千回,我很努力地想在你生日前解决近期的任务,但还是"赤司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推迟一些庆祝,可以吗?"   见千回许久没有回话,赤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晚过生日确实不妥,但自己已然尽了全力,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不如人算的意外出现。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千回终于开口了。   "征十郎怎么不早些和我说,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走上前轻轻覆盖上赤司的双手,替温柔地替他按摩着头部,"照理说今年本来就没有我的生日来着的。"   赤司放下手感受着千回轻柔的动作,千回几乎不向他索取什么,她要的越少,他想给的越多。每当他感受到千回的懂事和体贴,也就觉得亏欠的越多。"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会有几周的假期,想去哪里玩吗?"   千回突然笑出了声,弯腰从侧面贴住他的脸颊,声音里全是无法掩饰的笑意:"这是不是一个……迟到的蜜月?"   两人最终的目的地选择了冰岛,早先千回就一直嚷嚷着想要见一次极光,赤司对此还十分疑惑,因为多数欧洲系国家的留学生都要在假期里前往冰岛看看景色。   “也没有很多啦,”千回解释说,"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极光,所以大多数都是情侣一同前去,若是有幸见到了极光,就是一种对爱情的见证吧,这样的爱情能够长长久久。我那时听到这种说法就暗暗发誓,在找到男朋友之前一定不要去冰岛,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群情侣中间,太虐心了。"   “你又信这些。”赤司笑着拍了拍千回的头,却不再接下话茬去评论什么。   做出决定以后千回在家的日子顿时忙碌了起来,她将两人的出行计划做了完完整整的攻略,甚至准备了不止一套的方案,防止在旅行过程中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当飞机落地后,千回看到了停在机场门口的一辆车子,而一位男子核对信息后将车钥匙递给赤司的时候,她有些觉得,或许考虑得太多太仔细,是对赤司的一种不信任才对。   "可是……左行车辆没有问题吗?"   赤司系上安全带,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千回,"前些年去美国出差前顺道考的,国际通用的。"   千回轻轻抚摸着驾驶证上赤司的照片,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她向来知道赤司厉害到在那里都能成为传奇的地步,可真当有什么事情要打算和安排的时候,却很少能想到要去依靠身边的这个人。   这个本来应该是她最重要的依靠的亲人。   赤司千回的爱太小心翼翼了,小心到她宁愿去乞求上苍,乞求神灵,乞求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传说让两人得以幸福长久,却也不愿意将更多的压力和赌注放到赤司征十郎这个人的身上。   隐约地,千回觉得,她越是企图了解赤司、越是放下自己的一切去爱他,好像就离他越远了。   两周的时间足够千回实现她预备在冰岛完成的所有事情,从和赤司交往至今她似乎从来没有这般轻松地和他在一起不用考虑其他的人和事情。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公司和业务,没有琐事和点滴枷锁,他们所需要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玩乐,然后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靠着车站在彼此身旁,搓着冻得有些通红的鼻尖,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没头没脑的话题。   千回有些后悔不曾在结婚的时候就出去度蜜月了,在西餐桌前谈一年的恋爱,都好像没有一同旅游一次了解彼此、交流得更多。但千回又想,回到一年前两人刚刚结婚时的相处状态和她的心境,或许两人的旅途也不会有此刻的那么愉快和顺利。   所谓心境的变化……赤司千回不爱征十郎了吗?怎么可能。这一年来她不过是终于习惯了在接受他不爱她的同时,依然在他身边以一个完美的角色一如既往爱他罢了。   两人在冰岛所有有名的景点留下了足迹,赤司一张骑在冰岛马上回头看向千回方向的照片成了千回很长一段时间的手机桌面,被Ivy看到时还阴阳怪气酸了一阵。但这两周里唯一没有如千回愿的是,她没能见到心心念念的极光。   直到两个人走的前一晚,向来浅眠的赤司被半夜旅馆外传来的细碎话语声吵醒,起身前往院子看个究竟,顺着许多游客抬头的方向望去后,他看到了传说中的极光。   没有过去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那些照片那么光彩夺目,也并没有先前千回口中描述的那么摄人心弦,可那一刻赤司站在浩瀚的夜空下看到很远但却又感觉很近的天边,看着一道道说不清蓝色还是绿色的浅浅光芒,他突然觉得那些这幅画面足够的神圣到能如千回所愿,去承载人们所有美好的念想和祝福。   赤司折回房间想去叫醒好眠中的千回,却在触及她熟睡的面容时停下了手。   在处理许多事情上千回都是一个绝对成熟的大人,可这样一个留洋归来的知识分子却偏偏格外相信那些欺骗小女孩的说法和故事,神庙里的签她也要求,每年的新年都赶在人潮里去许愿,还会傻傻地拿着自己和她的星座去网上测试匹配度   在赤司看来,这样的千回真当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丫头,所以她要信就信吧,这世上若真没有什么神灵和宿命,她的愿望和期待就让他来满足好了。   所以此刻与其叫醒她去看个美丽的谎言,不如由她好好享受一个真实的美梦。   从冰岛回来之后赤司和千回的关系似乎更紧密了——尽管在许多人面前他们始终都是一对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夫妇,这其中的差别千回无法与人细说,却把一点一滴仔细记在心里。   看到千回在家时的心情明显地变好,赤司也不禁觉得这是个正确的决定,无论离开前多辛苦、回来后积压了多少工作也都值得。   “喜欢吗?”有时听到赤司对她的夸奖,千回会这样半开玩笑地问道。她未再问他是否爱她,可赤司还是和第一次她这么问他时一样的沉默不语,不同的只是他不再有什么苦闷和惊讶的表情,这一切看在千回的眼里却好似对她最大的鼓励。   “快吃。”他不会回答她,却会将菜多夹些到她的碗里,大有要堵住她的嘴的意思。   千回开始相信,赤司会慢慢爱上自己,或许已经开始喜欢了也不一定。   一切都在向最好的地方发展着,两人都这么觉得。   直到有一天,赤司走出公司大门,看到在停车区等候的千回。   “怎么了?”赤司低头掏出手机,并没有看到千回提前发过联络的信息,便有些疑惑地问。   千回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说:“等不及想来问你,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   赤司斜眼挑了挑眉毛,千回就停止了继续要说的话语,转口道:“……坏消息是白天我有点忙,没来得及做晚饭,得在外面吃了。好消息是”千回突然快步走到赤司前面停下,正视着他的眼睛,“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她好像从来没在赤司脸上见过那么震惊的表情,不由有些想发笑,“还没去医院检查过,但我想应该是个honey baby吧?”   “我记得我有”赤司打断了她的话,却并没有接着说下去。百分之九十五的避孕概率,这不也还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性吗?   千回突然明白过来,赤司眼中的震惊,好像半点都没有欣喜的意思。   “先回家吧,晚饭我做。明天去医院看一下。”没用多久赤司就恢复了平日的表情,刚才的慌乱好像从不曾出现过,他轻轻拨开千回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向车的方向走去。   那一个晚上仿佛是二人生命中最长的一个夜晚,赤司整夜都在窗边踱步,而躺在床上装睡的千回就听他的脚步声听了一晚上。   在天蒙蒙亮时赤司停止了踱步,而千回胡思乱想了一夜,终于还是让眼泪顺着太阳穴落到枕巾上。   她亦不过想要常人最简单的幸福,她以为自己快要做到了,可偏偏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实现起来就这么难。   第二天做完全套检查后,医生宣布并没有怀孕而是误诊时,两个人憔悴的面容在医生看来却误认为难过和委屈,连忙安慰着,“这试纸误诊率挺高的,也不用难过,你们还那么年轻,只要彼此相爱着爱情的结晶迟早会来的。”   千回抬头去看一旁赤司的表情,在医生眼中的难过神色于她看来,倒不如是轻松来的更多。   “谢谢您。”赤司握住医生的手,转身将还在发愣的千回从椅子上扶起走出诊室。走出大门后见她仍一言不发,赤司低头吻了吻千回的耳朵,“很喜欢小孩子吗?迟早会有的。”   千回抬头看了看医院门口已经长出新叶而不剩几朵花的樱花树,感受着一阵温暖的春风迎面吹来,她却将手从赤司手中抽出,仿佛觉得寒冷一般裹紧了风衣。   “不会的,连爱情都没有,怎么会期待有结晶呢。”      ☆、十一   【十一】   沉默伴随了两人一路,从前赤司开车的时候总能若有似无地感受到副驾驶上千回投来的目光,可今日他几次偏头去看她,只见到她毫无焦距地凝视着前方,更不曾发现赤司的视线。   到家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快递员,像似等了许久,见两人到来连忙迎上去。   “打不通你们电话,只好等在这儿了,快签收吧!”   千回往他的身后看去,是一个及膝高的箱子。签收单上写满了英文,赤司瞥见了寄信人那一段写着Arron,他略思索了一下,便回忆起这是千回导师的名字。   箱子里填满了泡沫塑料和气垫,赤司看着千回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小心翼翼撇去所有的保护措施,从中拿出一个玻璃盒罩着的房屋模型。   “结婚礼物吗?”赤司问道。   “嗯,”千回轻轻抚摸着玻璃,“严格来说是我的毕业设计的模型,一晃也快三年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赤司走到千回身边,盘腿坐下,认真地观赏起眼前的屋子来。和赤司后来见过的千回的那些实体作品比起来,眼前的这个模型有些天马行空了,甚至都算不上是什么“房屋”,说是艺术品才更恰当一些。外形上极具设计感,赤司描绘不出那些怪异的几何形状,整个建筑给人的感觉首先是奇特,然后是一种由各种不和谐组成的美感。   “很有创意。”赤司评价说,他弯腰从侧面看去,惊讶地发现屋子里还摆上了很细小的家具。   他若是再仔细一点,便会发现那些家具和摆设甚至与自家的有些雷同。   “好看吗?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千回将头低的更低了些,头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见表情,“征十郎,Arron曾说我是他见过最优秀的设计师之一……啊Ivy也这么说过,很多人都这么告诉我,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很自恋是不是,你看看你眼前的这个人,她真的曾经很优秀的。”   赤司伸手想去拍一下千回的脑袋,却被她偏头躲过,他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过了几秒才放下。   千回站起身从赤司身后绕了过去,“我克服了好多好多困难,多到我一时竟然想不起任何一个细节一个事件,我也完成了数不清的任务,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把一切做到最好。可是征十郎,为什么我那么珍视那么小心翼翼对待的婚姻……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赤司张了张口想叫住上楼的千回,却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回应她的疑问。   怎么走到这一步?他不知道。   他也不愿意去深究,因为这本是他一手造成。   赤司伸手抚上额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足够将一切美好维持下去了。从认识千回以来,他们从未有过任何争执和矛盾,如今赤司全然不知该怎么去处理眼前这个场景。   但他觉得,自己的道歉一定对眼下这个错误于事无补。   那不如……像她说的那样,让她冷静一下再说好了。   这是两天里赤司做的第二顿晚餐,许久不曾下厨技艺也生疏了不少,做几个家常料理都花费了他好一会儿。   “千回吃晚饭了。”赤司敲了敲书房的门——这是千回平日最爱待的地方,没有得到回应,他按了按把手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吃完我们谈谈吧。”   过了许久,千回的声音从门后传出:“征十郎,你爱我吗?”   赤司一怔,方才他准备了好些表达歉意的话语和之前那令人失望的反应的解释,却未料到千回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太了解他了,便也明白他所有复杂情绪的源头。这一次赤司的沉默不是因为不愿回答,而是需要时间和勇气,去给自己的感情一个被内心接受的机会。   千回若是再等一下,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一天,就能等到了。可是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两年了,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会喜欢一个怎样的我,是需要我与你站到同一个高度一起努力拼搏的我,还是好好地在你身后成为贤妻良母的我。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不管是优秀也好平庸也好,那都不重要,关键在于我。征十郎,你不爱我,是不是不管我多么努力,你都不可能再有一点点的感动和超出怜悯的心动?”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千回红着眼睛,却笑得异常灿烂,之前的伤心和无奈好像随着那一句话说出口全都消失殆尽了,“吃饭吧,辛苦你了。”   赤司收回了方才所说的想要与千回谈一谈的话语,他首先该去谈一谈的,是自己的内心。   那一夜千回没有回房睡,赤司便一整夜躺在床上不曾合眼。过去两人好像从来没有像别的新婚夫妇那样腻歪在一起搂着睡,相反的,各睡一边才来的自在舒适许多。千回的睡姿很好,从未打扰到赤司半分,他有时甚至都感受不到身畔有人。   但此刻床的那边真的没有人了,赤司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好似房间里的空气都不再轻松起来。   这根本不是习惯。   这早就不只是习惯。   什么才是爱呢?赤司睁眼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他曾认为爱情是人们日常所需以外的附加情感,他将自己的爱等同于情感的兑换,你来我往好不自在。对方需要他,他便以自己的方式对她好,得到多少就尽数归还,来在一段感情中维持好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这场婚姻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因为赤司再也做不到这样的平衡了。他还不清千回的爱,赤司曾误将这种歉意视作对千回的补偿,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他的所有无奈都源自于爱得太晚。   原来爱情是他每晚回家时所期待看到的屋内灯光与飘出的饭香,是他清晨起床不由放轻的脚步和不用担心会消失不见的温暖鼻息,是他与人相识交往时不由自主悬回在嘴边的名字,是即使身处他乡亦会在某时某刻触动心弦的人影。   从赤司离不开千回的那一刻起,他就爱上了她,但那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一点也说不上来,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   这教赤司怎么不害怕,那与过去不同,让他承认对赤司千回的爱,从某个程度上来说便是在否认从前的自己,否认从前的爱情。   他都还没来得及承认自己的爱情,又怎么能接受两人原本就不明朗的生活里,再出现一个值得被捧在手心、好好长大的孩童——赤司不曾拥有过一个完整美满的童年,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正常家庭的好父亲,但他依然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呈献给自己的孩子。   而赤司终于发现,他的青春年少里没有出现这样的感情,是因为清水千回来得太晚。是的,温柔高雅也好,高傲凌人也罢,还是成为自己对家眷顾的理由,或是用全心去守护的伴侣,他只是爱上了赤司千回。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赤司理清了一切头绪,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不由轻笑了一声。   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但这样很好,他和千回的爱情,终于平等了。   赤司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一切告于千回,对她诉说自己的歉意、自己的情感,还有这些年晚到的所有承诺。   可赤司跑下楼去,却发现整个屋子寂静的可怕,桌上摆着一份给他的已经半凉的早餐。他找遍了整个屋子,甚至去了极少会去阁楼,都没有千回在的地方。   她的一切东西都还好好摆放着,衣服也好喜爱的首饰也好,都没有带走半样,一切都还是女主人在家的样子,赤司心想她或许冷静下来出去锻炼了,那就等她回来,回来后再好好聊一聊。   这一等,赤司等了一个礼拜。   每天回家的时候赤司都会在转角处闭上眼睛,期待转过身去时能看到屋里亮起的灯光;每次有人敲门他都觉得那是终于回家的千回,为此他每日都做两人份的饭菜,想着她若是来了,不至于饿着肚子等候晚餐;他更没在打扫的时候动过她的东西,赤司对千回的喜好知晓的十分少,随意地摆放或许会让她觉得不适……   赤司不断拨打着无人接听的号码,他也试着去带些礼物去丈人家当作日常拜访,却发现他们对千回的去向一无所知。于是赤司只好在家里这么等着,等着她如自己说的那样冷静了,就回来。   七日后赤司早上打开大门,意外地发现因为十来天无人照看,院子里他叫不上名字的花都枯萎了。   那一天赤司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叫嚣着分别与不见的人内心还多少留有着期待和憧憬,真正要离开的人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如同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准备好一切,再整装待发,头也不回地向过去挥别。   在四月底这个阳光明媚的季节,赤司征十郎终于失去了清水千回。      ☆、十二   【十二】   应约出来的Ivy见到赤司的第一眼便觉得,眼前的男子比上一次见面时瘦了好多。   “过得好吗?”赤司在她身边坐下时,Ivy率先问道。   赤司扯了扯领带,将公文包放到一旁的座椅上,刚结束一日工作的他看起来十分疲惫。但此刻更疲惫的是他的内心,“如果你问工作的话,这周吞并了两家小公司,赢下了京都一块地皮的竞标,从另一个会社挖来了两位很出色的管理,公司股票涨了一百点。”   “哦,风生水起。”   “如果你问生活的话,糟糕透顶。”   Ivy伸手示意服务员到来,给赤司点了一杯清酒,然后轻轻碰了碰他的酒杯,说了一句法语,见赤司沉默不应,便开口准备解释:“用日语来说,是……”   “我控告您无视爱情,一味逃避,唯唯诺诺,我判处您终生孤寂。”赤司开口说,“我知道,《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反对你和千回在一起吗?”她又问道。   这回赤司的沉默更久,却完全不知该回些什么。他晃了晃手中的瓷杯,仰头喝下。   Ivy侧身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道:“我见到了各色各样的男人追求她,有人喜欢她的美丽,有人青睐她的才华和成绩,也有人喜爱她不拘和独立的性格,当然在我看来,她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值得被爱。可是赤司君,你不一样,要知道人们可以因为合适而在一起,却没有人会因为一个人还不错而爱上她。”   赤司苦笑了一声,低头将所有情绪掩盖在居酒屋昏暗的灯光下。   “千回并没有同我说过她去了哪里,但她其实也不曾隐瞒过你。”   听完Ivy说的话,赤司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登上了他下载后几乎没有用过的社交平台,点了千回的头像进去看。   最新一条是一张摊在膝盖上的书本的图片,配上了一句话语。   “在图书馆里,我感觉好多了,文字是你能信赖的,你可以一直看一直看,知道你明白了它们的意思。它们不像人,绝不会一句话说到一半就变卦,所以看出一句谎言就容易些。”(1)   而在图片下面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定位,三一学院。   赤司起身,大有立刻赶去英国的架势,走前他回身对Ivy轻轻鞠了一躬,说:“你说的对,千回有太多太多优点,她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值得被爱。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他轻松地笑了笑,“我怎么可能不会爱上她?”   *   飞机落地的时候剑桥正是难能的晴天,而较东京低上许多的气温,还是让赤司不由拢了拢大衣。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一切对赤司来说都应该是陌生的,可千回不时提起的景致回想在他的脑海里,偶尔瞥去一处竟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寒冬一过,游客们便多了起来。许多时候赤司都分不清哪一些是学子,哪一些又是旅人。   他该去哪里找千回。   赤司首先想到的是图书馆,却被非本校学生不得入内的规矩阻在门外。可仔细想来,毕业了的千回应是也进不去,那剩下的方法,便只有在偌大的校园里期待相遇了。   路过校史陈列窗的时候赤司撇头看了一眼,便见到了千回的照片。   她穿着院士服,手里拿着一张看不清底座写了什么字的奖杯,站在几个花白的老人旁笑得异常灿烂。赤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千回了,他有些留恋地伸手想触摸橱窗里的照片。   “很漂亮的女孩子吧?是个日本姑娘。”   赤司回头看到说话的一位穿着西装的老者,推了推眼镜得意地介绍道,“这是我当年最骄傲的孩子之一,你看那边的奖状里好多都是她得的。”   大概是一位教授,赤司这么想着微微鞠了一躬:“很出色的女子。”   “是很出色,但你那是没见过她焦躁又倔强的臭脾气,想不出方案就熬夜做,画不好草图急起来就撕稿纸,刚入学的时候听不得有口音的教授的课程,和我说着说着话就哭了。哈哈,我后来一和她提这事儿就跟我翻脸呢。”   “看不出私底下是这样的性格。”   “你这么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是想认识她吗?可惜这丫头早就毕业了,前年和我说已经结婚了。”   赤司低头笑出了声,问道:“请问您是Arron教授吗?”   老者回握住赤司伸出的手,面带疑惑,“你是今年的新生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不,我是她先生,”赤司说,“赤司征十郎。”   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自己时,赤司有一些显形于色的不悦,骨子里的骄傲和大男子主义在作怪,他更希望人们将他的名字放于前位。赤司要在任何地方做立于顶端的绝对,怎能去做他人名字之后的附属品。   可当他现在亲口说出“我是千回的丈夫”时,内心有的只有骄傲,他替千回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赞扬和称赞感到由衷的高兴。   千回的离开于赤司而言,是灾难又是救赎。   快日落的时候,赤司终于找到了千回。她坐在一个学生经营的咖啡馆门口,拿着一本速写本涂涂画画着。赤司不敢走上前去,只远远地站着,一站就站到夜色降临。   当他终于见到了寻觅多日的人,却发现不知以什么话为重新交谈的伊始。赤司不知道千回是否愿意在此时再见他,也不知是否还能毫无芥蒂地接纳他,便只好离开她一个安全又可靠的距离,期待着她偶然的一回头,就能看到静静等着的自己。   这一次换他来等她回头看一眼。   而千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发现身后有人跟了许久。这一周以来她找回了多年不再拥有的宁静和安详,在这个填满她所有青春才华的土地上。千回不是没有懊悔过自己的冲动和有些幼稚的行为,而让她觉得不安的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没有信心在自己这样不懂事地一走了之以后,还能得到赤司的谅解和宽恕。   但千回逼着自己去适应这份不安全和重新袭来的孤独,倘若她真的因为这样的行为与赤司彻底走散,也得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继而承担下这样可能遗憾终身的责任。   在赤司千回打开宾馆房门,被人猛然推至墙角关上房门时,她第一反应便是遭贼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重重砸向眼前高大的身影,却被那人牢牢抓住了双手抵在头的两侧。即使门被关的很紧,千回仍然企图通过喊叫引起邻居或是服务生的注意,可当她正要张嘴求救时,所有的字眼被人用唇堵在了喉咙口。   温暖的气息轻抚在脸颊上,千回惊吓之余慢慢找回了理智,她紧张地想要挣扎,却被对方更激烈地纠缠住唇舌,而双手也被攥得更紧,叫她毫无反抗之力。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爱人的味道,可此刻千回却不敢确定,她好像从来没见赤司有过任何失态的时刻,更别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被这样的紧迫感堵住的呼吸,千回愈发感觉软弱而失去抵抗,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察觉到与赤司两人力量上的差距,和当赤司想要达成一个目的时她深深的无力和屈服感。赤司发现了她的变化,便松开了紧握千回手腕的双手,向后搂住她的腰背贴紧自己,一只脚抵开千回的膝盖挤入她的两腿之间,让她整个人倚在自己身上。   撞到赤司怀里后的千回这才听到了他比平日快上很多的心跳,在黑暗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直击她的鼓膜。   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从死去的土里培育出定向,把回忆和欲望混在一起,用春雨搅动迟钝的根蒂。(2)   当赤司终于离开千回的双唇时,千回将赤司敞开的衣襟攥进手中,一点一点捏紧,低着头,她想问很多问题,话到嘴边却一句都问不出口。   赤司微俯下身抵住千回的额头,猛然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他说:“别这样离开我。”   千回再也没能忍住,埋到赤司的胸口开始抽泣,一点一点到嚎啕大哭,手握成了拳头不轻不重地捶着赤司的肩头。   赤司也不后退,像抚摸婴孩一样轻轻拍着千回的背,替她顺着哭得着急而急促的呼吸。他在千回耳畔低低说了许多话,千回甚至没能听清多少,却好像有着最大的安慰作用。   她唯一听清了一句。   “求你。”   ===   注:(1)——珍妮特·温特森   (2)——T.S艾洛特《荒原》      ☆、十三   【十三】   夜半时分,赤司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千回光滑皮肤下突出的脊骨,她远比自己平日所见到的瘦上许多。赤司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面孔,千回睡得不是太深,偶尔会蹙起眉头,他便将她搂的更紧一点。这让赤司的手有点麻,但在这仍然没有摆脱凉意的春日夜晚,这个姿势叫赤司格外安心和温暖。   在千回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慢慢平复下心情后,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句句责问着赤司。   她说她这些日子想好了所有后路,说其实她很喜欢英国的雨天,说已经在内心定好了重回职场的规划,说也做好了再次一个人走下去的准备。   赤司千回好不容易拾掇起了信心和勇气,正如她当年为了赤司鼓足勇气放下一切时的一样。赤司在她满心期待时辜负了她的所有等待,当她终于决心离开后他又主动出现再一次击散了她好不容易堆砌起的壁垒。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赤司听言将手伸到千回的膝盖处一把横抱起她,大步走到床边却又轻轻把她放下,一只手伸入她的上衣,另一只手小心地摩挲着千回的脖颈。   “你什么都不用做。”   他前倾压了上去,单手托住千回的腰,又向上解开胸罩的后钩。   “剩下的都交给我。”   当赤司进入千回时,他细细亲吻着她还挂着泪珠的眼角,带着疼爱,疼爱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带着后悔,后悔自己没在一开始便把这样的温柔给她——她值得、也应从他身上得到所有的温柔和爱。   “然后相信我。”   曾经赤司执着地听信了那一句话,一个人存在的本身就是要去伤害另一个人。   “信……什么……”   那么如果还能从头再来,他多么希望清水千回从来没有遇见过自己。   “相信我会好好待你。”   “……”   但他又万分庆幸得到她的是自己。   曾经、现在以及未来的自己。   “相信我爱你。”   看着看着,赤司发现怀中的人呼吸变得不再平稳,像似随时要醒了过来,千回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额角也溢出了丝丝汗意。   千回睁眼醒来的时候,面对着眼前较平日放大许了多的赤司的面孔,竟一下子分不清这仍是梦境还是现实。   赤司安抚地拍着千回,见她陡然睁开双眼,轻轻问:“做噩梦了?”   千回点了点头。   她梦到身处一片树林,却四周都被一团团白雾萦绕。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进入到这个地带,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一棵棵巨大的树木长得完全一样,她拼命往前走啊走啊,边走边喊,可是既看不到树林的尽头,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忽然千回看到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她向那个身影走去,那人从树底的阴影走出,赤色的头发便映入千回眼帘。   “征十郎!”千回开口喊道。可是赤司却仿佛听不见身后的声音,径直向前走去。   千回也迅速跟上,一边追着一边喊,“等我一下,你听不见我吗?”   脚边的灌木丛带着倒刺,划破了她的小腿,可千回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她尽力往前跑着,可是眼看着赤司在面前不急不缓地前进,她无论怎么追好像只离他越来远,直到赤司的背影也被那一团团白雾淹没。   毫无疑问的是一个噩梦,可当千回慢慢清醒过来,她却又冲着赤司摇了摇头。   赤司轻笑,将她被汗水微微打湿的刘海拨开,“不是噩梦,怎么心跳得那么快。”   千回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待它渐渐平缓下来后,才开口说:“我梦到你离开我了,真是个噩梦。”   赤司的手僵在空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可梦里有你,就算是个好梦。”   *   离开剑桥之前,千回带着赤司第一次一同正式拜访了Arron,他并不了解赤司家族在日本的地位,而赤司也闭口不谈经济与政治。   他与教授聊艺术,从哥特到洛可可,又从艺术讲到历史文化,自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有他不懂的便虚心地听,若遇见和Arron向佐的意见便也详尽道明,   两人好像有聊不尽的话题,即使思维有碰撞点却未见气氛僵硬。   许多程度上Arron早把千回当成自己的孩子,他甚是喜爱千回,却从心底欣赏赤司。   “其实我并不赞同这句话。”聊及芥川龙之介的[人生还不如一行波德莱尔],赤司微皱眉头,说道,“相比起来我更喜爱村上春树的一句话。”   Arron打断他,“你可确定要讨论这个?我要是没记错这可是Chelsea当年最喜欢的一句话,文学课上还以此为题写过论文。”   千回为两人倒上红茶后前倾用手托住下巴,有些玩味地看着赤司,没等上两秒却转头回答Arron说:“这确实是我曾经最喜欢的一句话。可是教授,人是会变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难,我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她将手放到赤司的膝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没人能永远生活在乌托邦里,我终于发现这世界我能掌控的很少,连自己有时都劝说不了。可我再也不用一个人了,唯独这件事叫我心安。”   “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   ========   注:——村上春树《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